第十二章 天道无私亦无情
“方秋灵，你有什么问题要问？”
“我想知道有关第一次黑潮战争的事。”
在艾露恩世界的游戏中，第一次黑潮战争已经属于完完全全的“过去式”了。好几个版本更新过后，第三次黑潮战争都已经画上了句号。卡尔萨斯王国目前已经展开了全面的反攻，兵锋直指玛莫群岛。暗之国玛莫的死灵已经是暮薄西山、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毕竟被玩家们扁了一次又一次，四大领主都已经挂了五个，暗之国玛莫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就只剩黑暗之后一人,亡灵们退回玛莫群岛苟延残喘也就不足为奇了。
是不是有人在问，为什么玛莫四大领主能挂了五个？
切！年轻了不是？四大领主从来都是有五个的，隐藏的影之领主没听说过嘛！
不过要痛扁玛莫四大领主，不断检验自己的血统到底属于“非洲人”还是“欧洲人”，顺带加上一声声“黑手”的凄凉呐喊，那么起码也需要二十几个装备精良、实力在黄金中位或以上的小伙伴才行。
目前方秋灵游戏账户中等级最高的角色是六十二级的狄安娜·维·诺恩，法则巫师。即使他的技术相当不错，无论是PVP还是PVE都是好手，装备在同等级玩家中也属于上游。但是要去黑暗天幕中找玛莫四大领主，并把它们的武器、铠甲之类的拔下来，方秋灵还不够资格。一方面是因为去这种史诗副本的队伍通常都是固定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等级多少还是低了那么一点。。
六十二的法则巫师的实力是黄金初阶，进副本的等级下限是已经到了，不过在少了一个小阶位的情况下，BOSS战时的命中率始终是个无法绕过去的问题。命中率可以通过装备的调整来解决，不过命中率上去了，法术伤害就下来了。等级不达标的情况下，装备上的属性选择就会有明显的局限，挖东墙补西墙也就在所难免。
带一个命中率不够的巫师下副本，或者带一个法术伤害不足的巫师下副本。这是领队嫌战利品太多没人要还是什么意思？就算是亲友团，这样的角色一般也是不会要的。
方秋灵不是游戏刚开服就进入游戏的，而且期间还重新开过一次号，同时他也不是一直在线的职业玩家。所以无论是等级还是装备，他都不属于服务器第一序列中的那群，只能算是小有名气的一个“硬茬”。
第一次黑潮战争刚爆发时，刚好是方秋灵刚刚开始玩艾露恩世界的时候。
昨天上线的时候还是一片祥和的世界。看看风景、打打怪、做做任务，顺带练练生活技能，聊聊天。游戏里的世界是多么的美好……但今天上线，怎么一切都变了？刚刚熟悉了的地图怎么处处都是危险区域？
数不清的骷髅兵和食尸鬼从村庄的另一头涌来，视野遍及之处满血鲜血和残肢断臂。独行的玩家稍不注意就会被四处袭来的食尸鬼扑倒，一旦被扑倒就别想站起来了，立刻就会与复活的天使姐姐见面。组成小队的玩家能坚持片刻，不过能做得不多，也就是在死前多拉几个骨头架子当垫背或是拖延时间。大型的玩家军团勉强能在亡灵的冲击下站稳脚跟，不过若是没有后续的增援，全员在复活点集合也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
方秋灵对此记忆犹新。毕竟才刚刚上手，也就玩了几天，游戏环境一下就变得那么恶劣，想摔键盘砸鼠标那是人之常情。多人在线的大型角色扮演游戏，分分钟在向末日生存类游戏靠拢，而且还是噩梦级难度。
——狗策划！你们脑子里都装得是无法描述之物吧！
难得遇到一个对胃口的游戏，方秋灵可不希望因为策划的一时脑抽而把游戏毁了。不过现在回忆起来，还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策划”。包括方秋灵在内，经历过第一次黑潮战争的玩家都会感叹那时候的艰辛和畅快。
每天上线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NPC指挥官报道，然后去前线与骨头架子拼个你死我活。通常是死回来，然后复活后换个NPC指挥官报道，再次前往前线。至于最早的那个NPC指挥官，在玩家死绝之前，他通常就先挂了。
——嘿，今天你换了几个指挥官？
——不多，也就五、六个。
——哟，牛人啊。带上兄弟我一起！
——好。
当时的玩家苦中作乐，寻找着能让自己少死几次的NPC指挥官。比如说真名为斯坦哈德·洛卡·法尔萨的老汤姆，被誉为“青之鹰”的骑兵指挥官普拉图姆·乔斯达，他们也就是在这个时期逐渐崭露头角的。
从最初的溃败到中期的惨败，再从中期的惨败到后期的惨胜，再到最后的全面反攻。惨烈的战斗培养出了一批又一批“百死老兵”，卡尔萨斯的玩家可以说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成长起来的，所以他们异常的团结。目前游戏中最大的玩家组织——圣龙骑士团就属于卡尔萨斯王国，其中的成员大部分都是经历过第一次黑潮战争的“老兵”。
方秋灵经历过第一次黑潮战争，即便只是一个游戏，但也能从中感到战争的惨烈。而如今这场在游戏中经历过的战争即将在现实中上演，方秋灵又没有游戏中那种几乎没有惩罚的复活手段，应该如何面对这场即将到来的亡灵天灾？
艾露恩的目光清冷，自下而上的仰视着方秋灵。
方秋灵记得以前有一部电视剧中的反派有一句台词：“现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居然还要我抬着头和你说话！”与反派说话的那位随即跪了下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仰视通常是下位者看上位者时出现的情景，一般也用来表达对对方的敬慕、敬仰和向往之情，带有尊敬的意味。
不过此刻艾露恩仰着小脸，目光中平和而毫无波澜的。淡然而冷漠的神情让人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心寒。
方秋灵微微恍惚，仿佛看到了一个极为庞大的意志屹立在身前。这个意志是如此的庞大，庞大到在视野中一眼望不到边际。
恍惚中，无数的意识和画面忽然出现在脑海中。其中有排列着整齐列队的黑铠骑士，有无数静默不动的骷髅兵，有正在施法的巫妖，有正对着地图指指点点的僵尸，有正端坐高位俯视山岭的强者……
在烟火环绕的冶炼厂，惨绿色的幽火舔舐 着一把把漆黑的武器。在广阔的海面上，一艘艘满载着骷髅的亡灵之船正在航行。在焦黑的冥土之上，一座座惨绿色的传送门正拔地而起。天空中盘旋着的是数不尽的女妖、石像怪，还有一条条身形庞大的骨龙。
一切的一切都表示——战争即将到来。
方秋灵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苦笑。
暗之国玛莫孤悬海外。地理上的优势让玛莫群岛易守难攻，不过也因为地理上的原因玛莫的发展也被遏制了。玛莫是一个群岛国，由五个较大的岛屿加上周围数百个小岛组成的群岛国家。天生就面临着土地不足的窘境。
没有完全自主意识的低阶亡灵无需食物，不过为了维持魂火的存在，还是需要有死气作为养料的。高阶的亡灵通常拥有半自主的意识，除了死气之外，它们还需要负能量凝结而成的宝石来维持和强化自身。至于处于统治阶级的死灵，死气和负能量宝石都不能少，还有着各种各样的“特色需求”，比如说吸血鬼一族需要有足够的“血奴”提供“美味可口的”鲜血，黑骑士和死亡骑士需要坚固的铠甲和武器，苍白之主需要大量的施法材料和研究材料……
这些亡者所需的“生活物资”从哪里来？一样是产自于土地。不过不是普通的土地，而是进过“污染”的冥土。冥土将游离于空间中的玛纳转化为死气，并以此化为多种冥土上特有的产物，就如同生者在大地上耕种一般。而玛莫群岛上的土地早已全部转化为了冥土，每一片冥土都有明确的所属。同时又有新晋死灵和转化而来亡灵不断增加，这种情况下对外扩张也就是一种必然的选择。
玛莫群岛西面是无边无际的汪洋，是无人踏足的位置区域，是大海上的黑森林、未开拓的领域。向西扩张，很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那么换一个方向，向东也就是一个相对优先的选择。穿过东面的忧愁海，首当其冲的是什么地方？无疑就是卡尔萨斯王国。
苦笑过后是思虑。
——有没有可能避免这场战争？
现世的某位学者曾经说过“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这位学者认为“战争无非是政治通过另一种手段的继续”，“战争总是在某种政治形势下产生，而且中能是某种政治动机引起的”。
姑且不论这位学者的观点是否正确，但其表达的意思中有一点是非常明确的。也就是战争在一定情况下是可以避免的——可以是双方的克制，可以是双方的利益交换，也可以是双方共同的默契。当然了，也可以是单方面的克制，单方面的利益让步，单方面的强迫……
那么暗之国玛莫有没有可能与卡尔萨斯王国达成某些协议，将即将爆发的第一次黑潮战争化为一纸合约而终止？
这个念头只是在方秋灵脑海里出现了一下，随即就不知所踪了。
生者对亡者的恐惧，实际上是生者对死亡的畏惧；亡者对生者的憎恶，实际上是亡者对生者的嫉恨和妒忌。亡者与生者势不两立，两者之间不是民族 矛盾、不是种族冲突，也与利益无关。生或者死，就是那么的简单、那么的明确。
想要通过一纸合约、和平会谈避免即将到来的战争，那还不如出钱雇一队冒险者去玛莫本岛直接把黑暗之后给作了比较容易。
千思万绪、千言万语，最终化为无声的叹息。
方秋灵微微叹了口气，默默垂下了头。
原本以为自己能凭借着降临者的身份在世界意志之前争取些什么。艾露恩被菲追着跑的样子看起来很和善，就像是家里排行最长的姐姐遇到了调皮的小妹。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
但从意识中传递而来的画面再明确不过的让方秋灵意识到了自己的天真和幼稚。
——天道无私亦无情。
这句话一直在仙侠体系的修炼者中流传。
意思是天道是最为公正的，它不会因为生灵出身的高低贵贱而有所偏倚，不会因为生灵的实力高低而有所偏倚，不会因为生灵的财富多寡有所偏倚。天道在任何时候、任何场景下、任何环境中，始终一视同仁、大公无私。
但是大公无私的另一面也就意味着无情。天道不会因为生灵凄惨的遭遇而降下福祉，不会因为生灵对世界有功而有所偏袒，不会因为生灵声嘶力竭的呐喊而有所包容。
天道只是高高在上的注视着世间万物。它是世界所有生灵意志的总和，是万物之长，世间万物皆是它的臣下、它的子民、它的奴仆。即便是违反了自然规律的亡者，依旧是收到天道认可的存在。
而天道就是世界意志的具现之一。它维护的是整个世界的运行，而不是某一个族群或某一个个人的守护者。
方秋灵是降临者，对世界意志而言是超然独立的存在。不过身为人类，作为生者，方秋灵自然是有着自身立场的。他是有生命的活人，肯定不会帮着亡者与生者干架。他是人类，那么必然是人类阵营中的一员，为了人类社会的前进和发展而努力。
所以希望世界意志、眼前的小妖精艾露恩帮忙做些什么，直接免开尊口吧。
“方秋灵，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了。”方秋灵摇摇头，“谢谢。”
艾露恩似乎微微侧过了脑袋，清冷的目光中似乎多了些什么。不过些许情感上的流露一闪即逝，艾露恩随即点点头，转过身走了几步，随后纤细的小脚微微一点，背后的羽翼扇动着托起身躯，径直向图书馆中央飞去。
吃了好几个红莫果的菲散着手脚坐在桌上。看到艾露恩起身离开，菲也连忙起身。她先是朝着方秋灵叫唤了几声，就像是在说再见，然后小翅膀猛烈的扇动，追着艾露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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