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坑死你个鳖孙

谢阳是看着罗老爹被监工所的人抓走的。

        罗家乱作一团，罗母和罗月哭喊着冤枉，罗晨则愤怒的跟巡回队的人撕扯。

        罗老爹制止了他们，并出乎意料的承认传单是自己私藏的。他言明罗家旁人并不知情，请求巡回队不要跟罗晨一般见识。

        谢阳用目光询问他，是否需要他插手？罗老爹对他微微摇了摇头。他在这双眼角布满皱纹的眼眸里看到了舍生取义前的必死决心。

        谢阳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华2616劳工群组住地下劳工生活区的最下一层。黎幸所在的南2671劳工群组的生活区要比他们更靠近商业广场。说是广场，也其实仅有几家酒馆，贩卖着劣质酒和粗加工食品。

        帝国会长期成本价供应劣酒，他们希望所有矿工们工作之余都能喝的酩酊大醉，少点清醒的思考会让世界更美妙。这里还有一些供女人消遣的服装和首饰店。

        人们挖土之余会在这里尽情的喝酒，有时候也唱歌跳舞，挥洒着矿工们工作之余所剩不多的精力。

        罗月和罗晨时常会到这儿喝酒玩耍消磨时光。谢阳却从来没有来过，罗暮也不来，于是两个人工作之余除了聊天就再没什么可以消遣的事情了。

        无论是有目的探听情况，还是单纯闲聊，谢阳总是很喜欢静静的听着罗暮说话。他喜欢听他讲一些自己知道或者不知道的事情。

        罗暮的思想明显与此地的旁人不同，虽然他不清楚原因，但罗父说的没错，罗暮确实不应该属于这里。

        谢阳顺着通风管道爬行，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2公分的方形透明薄片，贴在了额头，这是新款的hlc4000个人终端，也是劳工们绝对不允许拥有的违禁品。

        他触碰了一下，一个虚拟屏幕浮现在眼前，打开管道构造图，一个代表他的红点在地图上微微闪动起来。

        管道里布满了杂乱不堪的电缆，还有几只干瘪的死老鼠。据说老鼠是除了人类以外，第二个脱离地球生活的哺乳动物。老鼠会啃咬电线和珍贵的食物，很多人讨厌这种灰皮子动物。但谢阳觉着老鼠很聪明，生命力强大，这些品质值得许多人学习。

        他小心避开电缆和老鼠，缓慢的往上爬，几十米后，转向一条横向的通风管道，这一层通风管通向南2671劳工群的家中，来自帝国矿区监工所内部的地图很详细的标注着黎幸家对应通风口的位置。

        黎家的构造不比老鼠洞强上多少。但因为更靠近商业街，通风供氧系统要好上一些，可单这点区别，就已经足够他们产生深深的优越感了。无论多么艰苦的生存环境，统治者只要善于制造差别，总能成功的制造出一条鄙视链，令被优待的劳工产生幸福感，并对他们感恩戴德。

        黎幸不在房间里，今日是每七天一次的休息日，不用出工，因为毗邻宽阔的商业街，显然没人喜欢在逼仄的住所里对着墙壁发呆。黎幸正在门口同隔壁的堂弟黎笋聊着天，两人饶有兴致的对来来往往的各种肤色的行人品头论足。

        而房间里是静悄悄的，谢阳从通风口跳了下来，轻轻落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在简陋的屋子里转了一圈，除了床上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在睡觉以外，没有看到其他人。

        他拉开床边桌子的抽屉，抽屉里满满当当，杂乱不堪，有零食、纸盒，还有线团，卡片之类的东西。

        谢阳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印有潜龙组织宣言的全息宣传卡放在最上层，上面一行深红色的全息字体突破纸面，触目惊心——全宇宙苦难的劳工们团结起来！他又在桌子面上工整的摆放了一张纸质宣传单，掏出一把小刀，压在那张纸上。

        卧室门口的壁纸有些松脱，谢阳轻轻掀开，在后面藏了一张。他又来到厨房，打开壁橱，在一摞碗碟下放了一张宣传单，饭桌上也没放过。

        他推开壁橱，想在壁橱后面藏一张，却发现壁橱后面有个壁龛，壁龛里一尊金色的佛像。谢阳笑了，这可真是一个好东西。

        “保佑你的后代不要再做傻事了。”谢阳对着佛像自言自语，顺手在佛像下面塞了一张宣传单。

        谢阳将壁橱移回原位，又在黎幸家的角角落落塞满宣传单，让这里看起来简直是一个潜龙组织肆无忌惮的秘密宣传品集散地。

        他用生物电流控制hlc4000终端的全息摄像头，扫视一遍，终端内强大的量子计算机瞬间生成一个房间的全息投影，转动投影，所有细节纤毫毕现，他很满意。

        回到通风口所在的卧室，他又在小孩的枕边放了一张，或许感应到有人靠近，小家伙突然睁开了眼睛。谢阳毫无预兆的对上他圆溜溜的眼睛，惊了一下。

        小家伙对他笑了一下，很快又闭上了眼睛。谢阳犹豫了一下，将宣传单又从他枕边收了回来。可还未转身，响亮的哭声就从小家伙口中发了出来。谢阳立刻跳上通风口，不过一会儿，门外传来伴随黎幸骂骂咧咧的声音的脚步声。

        谢阳能想象到黎幸看到房间内这一切微小变化的表情，他满意的隐没在黑暗的通风管里。

        谢阳托人约黎幸到一家叫“大发”的小酒馆见面，酒馆门面不大，经营的也不如它的名字那么红火，客人不多，非饭点时候，几乎没人。

        若在以往，面对谢阳的邀请，黎幸必定会嗤之以鼻。两组的成员经过了这次的栽赃事件以后关系愈发恶化，彼此相见绝不是分外眼红，简直已经红的发紫，坐在一起喝酒除了鸿门宴或者参加对方的葬礼招待晚餐以外，是绝不可能的。

        吸引他来的是谢阳留下的那把小刀，家里被搞得像潜龙的地下宣传机构一样，再加上一把小刀，即便就是头猪也会想到这是罗家人干的。虽然他已将所有东西处理干净，但既然人家敢于约见，那就可能留有后手。只是这后手会是什么呢？他实在想不出来，罗家或许有能危险他的人，若是不去见见，他委实放心不下。

        谢阳安静的坐在窗边一把粗糙的合成塑料椅上，面色冷淡的看着窗外。正巧看见满脸阴沉的黎幸从远处的街角走向酒馆的门口。他是一个人来的，倒还算有点胆色。

        店里的收银、服务都是功能单一的廉价机器人完成。小店里没有其他客人，黎幸开门进来，站在门口一眼扫过，一眼看见坐在窗边的谢阳，便迈步走了过来。

        “你找我？”黎幸粗着嗓子问他，拉开椅子，重重的将自己扔到了椅子里，动作太大，带动着桌子也一起摇晃起来，他刻意的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大老粗，非常粗的那种。

        谢阳将原本端正的坐姿调整一下，重心后移，靠在了椅子上，目光清冷的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幸会”。

        黎幸没有听懂面前这个十八岁还略显稚嫩的高大少年说的这句古语，反正听口气不像是在骂他傻x，他也没兴趣非要请教一下了。

        “你是小白脸罗暮身边的另一个小白脸。”他大咧咧的指着谢阳，绕口令一般的说。

        谢阳并没说话，神态倨傲的微微扬起下巴，目光依旧死死盯住面前这个貌似粗鄙，但其实无师自通，很懂得些心理战术的小瘦子。

        黎幸被他犀利的眼神盯的有点不自在，见他不说话，他也不再开口，两人就此沉默下来。

        机器人酒保挺着圆肚子走了过来，用单调的合成音询问二人点些什么。却被黎幸不耐的挥手赶走了。

        黎幸靠在椅背上，右腿搭在左腿上，不再同谢阳对视，努力做出无比放松的状态。他用右手拿起了的面前的空杯子面无表情的把玩起来。虽然他表面还算淡定，但握住杯子微微泛白的手指关节却将他内心深处的紧张暴露出来。

        不过谢阳倒是高看了黎幸一些，毕竟在真正的大老粗眼里，当对手意图不明之时，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动手干掉对手，一了百了，黎幸算是个聪明人。

        谢阳喜欢跟聪明人谈判，他打了个响指，老道的叫了一声，“两杯高度朗姆酒。”机器人酒保滴的应了一声，“请稍等。”

        黎幸抬起头，扯开嘴角露出一口黄牙，“小屁孩能喝这么烈的酒？”

        突出和放大对手的某方面弱点，以达到建立心理制高点的目的。黎幸有着多年的生活经验，早已将这一手练得炉火纯青。若是换做一般的小孩，定要反驳几句。而他面前这个少年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端起酒杯向他一举，微笑着说，“送行酒，当然要够烈。”

        黎幸重重放下杯子，两只眼睛目露凶光，咬着牙冷笑，“是给你的小男友送行吧？”

        “小男友”，这个称呼让谢阳心里涌出一股奇异的感觉，原本他应该反感黎幸的轻佻戏弄，但奇怪的是，他心里竟然隐隐有股暗藏的喜意悄悄探出来。

        机器人酒保很快把酒送了上来，谢阳大方的付了小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黎幸抱着手臂一直没动。但通过他胸口起伏的幅度，谢阳知道，他快沉不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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