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土坡村
“10月13日，第61届联合国大会举行全体会议并通过决议，正式任命韩国外交通商部长官潘基文为下一任联合国秘书长，激烈的联合国秘书长竞选尘埃落定。接替现任秘书长安南的潘基文将是联合国第八任秘书长，是继缅甸的吴丹之后第二位来自亚洲国家的联合国秘书长，任期自2007年1月1日至2011年12月31日。”
伴随着客厅的早间新闻，刘川伸了个懒腰。
距离刘仁义去世已经过去三年了，刘川也从利州市回到了乡下土坡村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父亲的去世，导致利州市的房屋被成功拆迁，家里也拿到了一笔不少的钱。靠着姑姑刘仁美的工资，一家人终于也其乐融融的过着平淡的乡下生活。有当地政府的帮助，再加上利州市房子的拆迁款，他们乡下住的瓦房都被成功改造成了平房。
刘川住的卧室并不大，四壁糊着黄色的墙纸，窗台上摆着几盆天竺葵，窗户上挂着薄纱窗帘，这时的朝阳把房间照的无比透亮。院子里的公鸡还在打鸣，秋天的太阳也是很暖和的。经过那场车祸，刘川时不时的感到意识恍惚。
说来也是奇怪，刘仁义当场去世，而刘川却一点伤也没有，哪怕有一点点皮外伤，都不会让旁人觉得奇怪。土坡村的村民都夸这孩子命大，必有后福。
今天是个大晴天。
刘川懒洋洋的从床上下来，走向了客厅，只看见爷爷扇着扇子看着新闻。他又开始觉得自己意识恍惚，他飞速的把房间都扫了一遍，然而房间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家具都十分老旧，几乎全是木头做的：刘川的爷爷坐在一张黄木做的沙发上，沙发有几个大垫子，大垫子上面绣着“家和万事兴”的字样，远远看去都能看见凸起的线头以及洗不干净的爷爷的汗渍。沙发前摆放着一张椭圆的桌子，两扇窗户之间还放着奶奶的梳妆台，靠墙摆放着几把老式的木椅子，墙上挂着一大本挂历，挂历上，***在向刘川招手。
“刘川，我来啦”
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刘川的大嗓门表姐孙琪，她是刘川姑姑刘仁美的女儿，就比现在8岁的刘川大了一岁而已。在外人看来，可不止大了一岁。身材瘦小的刘川，也可能是因为男孩子发育的都比较晚，小时候都没有女孩子高。
除了身高体型以外，因为孙琪是一个很会照顾刘川的姐姐，所以旁人都夸孙琪懂事，成熟，是个有出息的女孩。他们两个人都在镇上的土坡镇第四小学上学，住在楼上的孙琪每天早上下来吃着外婆做好的早餐，二人坐着土坡村里的电动三轮车，去镇上上学。
“哟，今天周末，这才九点，我的大孙子和孙女都起这么早啊！”刘川的爷爷笑眯眯的看着二人，大腹便便的爷爷点燃了一只香烟，肆无忌惮的抽着。
“外公，我们就不吃早餐啦！”孙琪大声的喊道，然后冲上前来拉着刘川的手，“快，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瘦小的刘川被孙琪一把抓住，一溜烟的功夫就不见了。
“咦！这两个熊娃娃，我才煮好的面条哪个吃啊？”刘川的奶奶气冲冲地从厨房跑出来，踉踉跄跄，手里还拿着飘着水蒸气的筷子。
“哎呀，我讲老严，一天到晚的也不嫌累，他们饿了么自然会回来的。”
刘川的爷爷刘付强伸手向前方木茶几上的烟灰缸抖了抖泛黄的手指。
“抽抽抽，就晓得抽，你还能活几年？”刘川的奶奶叫严世丽，是这个土坡村上的热心肠，什么事情她都会去参合。平时她总丧着个脸，气哄哄的样子给人总感觉好像有人欠了她一百万的样子。但是身材矮小的严世丽，做事情总是雷厉风行，可有精神了。还是土坡村村委会的干事，他不像刘付强喜欢看新闻关注国家大事，严世丽关心的除了她那两个孙子孙女，剩余的全是土坡村的事，只要是在村里发生的事情，哪怕是谁家丢了一只鸡，她都能知道。
“老刘啊，话说以前负责我们村管辖的那个王警官，现在在镇上当上了支队长咯，你晓不晓得啊？”严世丽一边打着碗里的鸡蛋一边说道。
“王警官？哪个王警官哟？”刘付强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你这个人，身边的事情你不管，就只晓得看新闻，还联合国。王警官么，就是以前调查隔壁小马家凶杀案的王镇乾，王警官啊！”严世丽打鸡蛋的速度更快了。
“哟，这个小伙子可以嘛。”刘付强又点上了一支烟，若有所思的说道，“唉，可惜小马一家了，一家子那么好的人，着人灭口了嗦，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哟！”说罢，刘付强摇了摇头。
“八年啦，那个案子还没结，晓不得是咋回事。”严世丽放下了手中的碗，坐在了一旁的木椅子上，也望着电视。
“我记得的嘛，98年，就是小川生的那年嘛。小马一家死的好惨，被人用斧头活活劈死的啊，他们家才半岁不到的姑娘，也被人抱走了。”
“是啊，老刘你说这一家人又没有什么钱，平时也不结仇，是咋回事哟。”
“我怎么会晓得啊，你要去问王警官，这个案子是他负责的，到现在都没破，哪个也讲不清楚。”刘付强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自己儿子的案子都还没破，你还管人家的事情。他妈的那个什么白应伟就是想搞什么房地产，仁义他也是死活不搬么，得罪着这些大老板咯嘛！”刘付强提起这件事情就生气，颤抖的手弄了一地的烟灰。
“无法咯，公安那边最后也讲是意外，玄乎的很......”话音未落，看似坚强的小老太太严世丽不知多少次抹去了眼角的泪痕。
“得了得了你莫哭了，回来被两个娃娃看见了要不得。”刘付强终于掐灭了手中的烟，起身披上了挂在鞋柜一旁的外套。
“你去哪里啊，不吃早饭啦？”严世丽朝着刘付强大喊道。
“去打麻将。”
秋天的风把田边的野草吹的翩翩起舞，远处是山，山的另一边还是山。南方的秋天并不是金黄色的，也是一片片绿，一大片的绿，只是没有了花。这边的山很高，不像北方和东南地区的小丘陵，土坡村是被山围着的，只有一条通往土坡镇的大路。你站在这里就能看见这条路人来人往，还有很多摩托车、三轮车、小货车。这里的农民会把自家养的猪，收的粮食拿到镇上去卖。这里很多的面包车做着运客的买卖，去一趟镇上差不多有十公里的路，自己有电动三轮车的村民是不会坐的，三块钱一个人。刘川和孙琪就比较幸运了，平时每天早上七点半，刘师傅都会在这里等他们，送他们去上学。这位刘师傅是刘仁义儿时的玩伴，知道自己发小去世的消息，他唯一能做的大概也就只有送送刘川上学了。
土坡村现在还是比较富裕的，近几年西部大开发，这里受到政策的关怀，发展的也像模像样的，比起九十年代那个时候，简直像换了个地方似的。原来这里全是破瓦房，路也没有修，去镇里得花半天的时间翻过前面这座大山。现在修建了很多小平房，到处都是宣传标语——“生男生女都一样”、“一家只生一个，全民奔小康”、“全面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
依山而筑、环以石墙、群山环抱、河溪索回。
刘川和孙琪姐弟二人，就是在这样一个地方度过了三年的时光。刘川也正在渐渐的修复他的童年；毕竟幸福的人一生被童年治愈，而不幸的人却要花费一生去治愈童年。
“姐......你慢点，到底要带我去看啥？”刘川气喘吁吁的问。
“快跟上，带你去看怪兽！”
放眼望去，前方有一大群人，熙熙攘攘地你言我语。旁边停了一辆警车，有三个警察。一个半蹲在地上，一本正经地在拿着本子写着什么东西；另一个警察在拍照，时不时还在调整着相机；还有一位愁眉苦脸的在打着电话。村民们都在激烈的探讨着，各自发表自己的看法，场面混乱到三位警察都不想去维护了。
有个身形很魁梧、挺着个大肚子、还带着红色头巾的大妈撅着下巴，那个手比划的幅度，比当年希特勒做演讲时还要夸张：“你晓得吧，怕是山神生气了！”
一旁吊着烟斗瘦小的老大爷听了不开心了，驼着背拍了她一下：“乱讲！现在啥子年代了，你还在这里胡说八道！”
“会不会是狼噢？”严世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这个地方。她背着手，斩钉截铁的说道，“肯定是狼，要么就是有老虎，我小时候听我爹他们讲，土坡村原来是有老虎的。当时死了好多牛噢，大家都说山上有怪兽，那个时候闹文革么，也不准乱讲话，就传闻有老虎。政府派人来抓，也没有抓着，后来没事了，大部队又回去咯......唉，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这种事情怎么又发生了。”
“小陈呐，别打电话了，快过来，严阿姨有事情问你。”严世丽朝着一旁正在打电话的民警喊道。
“噢，严阿姨您来了，您稍等我马上过来！”自从王镇乾被调到镇上去当支队长以后，土坡村这一片区的治安就被陈辰警官承包了，可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还没点起来，就遇见这种离奇的案子。陈辰警官从小也是在土坡村长大的，所以自然认识村委会干事严世丽。
人群的中间，一头牛倒在地上，舌头伸的老长，已经没有了四肢和尾巴。
“这是你们家隔壁刘兴华家的牛，昨天傍晚就不见了。他们家报了警”陈辰取下了帽子，挠了挠头，继续说道，“然后今天早上又接到一通报警电话，说是田里有一只死牛，脚和尾巴没有了，身上还有一大个抓痕。”
“这事情不像是人干的，真的有老虎么？”严世丽抬头看了身旁这个一米八的陈辰警官。
“老虎的爪印也没有这么大啊！”
“以前村里也出现过这种事情，其实大家都怀疑有怪兽。”
这时，陈警官拉着严世丽避开了人群，脸色惨白的和她说着：“今早我们调了村里的监控，这不是刚好挨着大路吗，这里都有监控......”
“监控录下来了你不早讲啊，那这案子不是结了吗！真的是，你和你师傅王警官学的啊，讲话喜欢大喘气。”严世丽把手举过头，拍了拍陈辰的肩膀。
“不是啊......严姨，你听我说，就是......今早我们看监控的时候，看见一只全身毛茸茸的家伙，跳的很高，还有爪子，不像是人，但是感觉又是人，也不像动物......它的爪子伸进了这牛的身体里面，力气很大，一路拖着跑......我们警局的同事都看傻了......你说这是什么事情啊......我们第一时间向上级反应，上级说暂时保密，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惊慌......”
“真的假的啊！陈叔叔你别骗小孩子！”一旁偷听的孙琪突然大吼了一声，把陈辰吓了一跳。
“嘿你这个熊娃娃，你们两个不吃早饭就因为跑到这里来看热闹！”严世丽揪着孙琪的耳朵大骂了一气。
“外婆，你来的比我们还快！”孙琪伸出舌头打趣地笑着。
“我听刘师傅说这边出事情了，他骑着三轮车的，我就坐着他的车赶过来看了嘛，你也是，快带弟弟回家去，小娃娃不要在这里添乱！”严世丽转过身继续和陈辰警官询问着情况。
此时的刘川一言不发，他望着死去的牛，死死地盯着那只牛向上翻的白眼。在农村待了三年多的刘川，对于村里杀猪杀牛本是见怪不怪了，可是这一次看见的这只死牛，让他不寒而栗。刘川的脑海里一直在重复着陈辰警官刚刚说过的话，一直重复就像开了单曲循环一般，他不断幻想着......他仿佛听见了这只牛昨夜痛苦的哀鸣...对！哀鸣和嚎叫！这么大动静，怎么我昨晚没有听见！怎么全村的人都没有听见！他开始疑惑：不可能，总得有人听见才对，大家都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为什么姐姐和奶奶他们就像看热闹一样...他们难道不觉得害怕吗？万一，万一那个怪物出来伤人怎么办...到时候，奶奶...爷爷...姐姐...刘师傅...陈警官...大家都会死的不是吗，我也会死的不是吗...就像爸爸一样...就像...我眼前的这头牛一样......
刘川的头脑渐渐开始不清醒，但他仍然还是死死的盯住死牛的眼睛，他渐渐控制不住放在他那黄色外套衣兜里的手，索索发抖。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刮起了一阵风，带着田里混杂着老牛血腥味的泥土，钻进了刘川小小的鼻子里，穿过鼻梁闯入了他的大脑。此时的刘川再也忍不住了，他感到嘴巴里的唾液在不断增多，就像喝水一样怎么咽也咽不完，头晕目眩，突然胃里一阵翻滚，他急忙转身跑到旁边扶着树低下头开始呕吐。早上什么也没吃，什么也吐不出来，一个劲的干呕，满地全是口水。
头脑越发不清醒的刘川，渐渐地什么也听不见了，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突然醒来的清晨，他好像听见了风铃在作响。天旋地转，对面的山都开始扭曲了起来，站不稳的他紧紧的扶着这棵大树：好像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为什么平时那么关心我的奶奶这个时候还在和陈警官聊天，就像看不见我一样....不对，不止奶奶...好像所有人都没有发现我的存在...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平时吃着奶奶煮的面，如果没吃完，她就会愁眉苦脸的担心是不是我胃口不好，或者是面煮的不好吃...如果我吃的一干二净...她也会愁眉苦脸，担心是不是煮少了...所以...所以我每次都会剩一点在碗里...是的，奶奶太爱我了...姐姐也是...从来不和我抢东西...可是为什么，他们...还有这只该死的牛又是什么情况，这一切太诡异了...三年前，没错，就是三年前...那个出现在我家的那个男人又是谁...或者...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根本没有人来过我家...为什么他长得那么像爸爸...是我太想你了吗...爸爸...爸爸又去哪里了...我真的好想...好想见见你......
世界突然一片漆黑，突然一片寂静，寂静的可怕。刘川好像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能听见肠胃的蠕动。他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平静的湖面上，土坡村的那片湖，常常和孙琪去那里抓鱼的那片湖。湖的周围全身树，挨得很紧，如果自己是一只松鼠的话，从这一棵树跳到那一棵，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湖的周围都是山，山很高，很高。有一次刘川和孙琪爬到半山腰，他们二人看到了土坡村的全貌，房子很小，像积木一样，人来人往的村民就像蚂蚁，好像土坡村也变得很小，如果自己是鸟的话，应该用不了五分钟就能绕村子一周。孙琪还告诉他，如果爬到山顶说不定能看到远方的土坡镇，能看到学校。躺在湖面上的刘川，眼前出现的一丝光亮，是月亮吗？他自言自语的问道。只见那道光越来越刺眼，就像一个太阳，并且越来越大。他感受到了无比的炙热，冰冷的湖面也在冒着水蒸气，开始沸腾了起来。那个发光的火球就像电脑里的动画一样，一直在变大，不对，是陨石，是来自外太空的陨石。这颗陨石砸向了湖面，狠狠的砸中了刘川的身体，把他拖入了湖底。刘川的周围全身剧烈撞击发出的气泡，他越陷越深，感到耳鸣，感到不能呼吸，他拼命的大口呼吸着，吸进去的全身水，呼出来的也是，肺部剧烈的疼痛，这种疼痛让他紧紧的抓住这个滚烫的大石头。
刘川忽然猛的坐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温柔的声音：“阿川，你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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