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喔喔喔——”

        屋外公鸡打鸣跟打节拍似的一声高过一声，佟秋秋一整夜都跟煎煎饼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佟秋秋睁着眼望着床帐顶，闻着艾蒿草燃烧驱蚊后残余的气味，耳边“嗡嗡”声响，又有蚊子突出重围进入帐子。

        佟秋秋反手又拍死一只，还能感觉到死蚊子在自个手心里的死状。

        不用多想，这些个蚊子，肯定是从床帐子哪个窟窿里进来的，这帐子也是破了补、补了破，也就比不用强了那么一点。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佟秋秋赶着蚊子抓着痒，就觉得难熬了，还有一整个夏季要过，这拼拼补补不知道哪处又破了的帐子必须要换。

        可是没钱呀没钱，做什么能不要本钱？佟秋秋苦想中，一只小手“叭”地搭在她肩膀上，把她吓了一跳。

        小手的主人，她的小弟小苗儿，翻了个身，又睡得呼呼的。

        佟秋秋借着窗外的月光，看着翻了个身又睡得呼呼的小苗儿，瘦小豆丁一枚，四岁了看着还不如异世的三岁丁，心又疼了。

        再瞅瞅在另一张木床上睡着的大弟小树，佟秋秋悠悠地叹了口气，八岁的娃也是瘦巴巴的一个，吃饱都成问题，读书上学更不用想了。

        家里侍弄着几亩地，爹五年前去找了桂山村的师傅学木匠，学费都是拼凑借起来的，也不怪她娘抠，家里还欠着债呢。

        想着想着，佟秋秋就模糊着睡了过去，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佟秋秋睁开眼，就看见小苗儿稚嫩的小脸，一双乌溜溜清澈的眼睛对着她弯成了月牙：“姐，吃早饭啦。”

        任谁睁开眼看见这双带笑的眼睛，心情都会不自觉好起来，她轻轻“嗯”了一声，起床洗漱。

        今日早饭，一碟酸萝卜丁，一碟清炒竹笋，一人跟前一小碗豆饭。只有佟秋秋桌前有个鸡蛋。

        这份独食还是因为她是“病号”才有的体贴待遇，可见亲娘疼她。寻常家里的鸡蛋大都被拿去市场或卖几个钱或换些油盐酱醋。

        佟秋秋看着目不斜视吃饭的小树，再看偷偷咽着口水的小苗儿，她“噔噔噔”地跑去厨房把鸡蛋切了四份，拿回来一人碗里放了一块，“我已经好全了，鸡蛋分着吃香。”

        “吃吧。”金巧娘由着她，心想不愧是她生的，又想补偿她，便道：“以后可不许去那个池塘抓鱼，馋肉了，等明儿到了大集，娘到你外公摊子上割半斤。”

        “不馋不馋，再不叫姐去摸鱼。”小苗儿吃着美味的鸡蛋赶忙道。

        他还没忘记那天她姐被抬回来时那惨白惨白的脸，虽然他最最爱的还是肉肉，但他不想姐因为他馋肉去摸鱼。

        “嘴巴吃完在说话，漏饭了。”佟小树用筷子头敲小苗儿的碗，而后看了眼他姐，怕小苗儿的话勾起她回想那天溺水的事，他可瞧见他娘半夜里烧香，说着什么收魂什么的，他姐肯定被吓得不轻。

        “嗯。”佟秋秋看着娘和两个弟弟，鼻头有些酸，心里头就开始挂念已经有二十年没见过面的爹：“娘，爹啥时候回啊？”她记得爹这个时候在学木工，好久才能回来一次。

        “快了，最迟收稻子的时候能回来。”金巧娘道。

        尽管还有些时日，但有了盼头，佟秋秋不由得高兴起来，觉得嘴里的豆饭也不是那般寡淡了，乐天地想，豆饭杂粮养生也挺好。

        吃完了饭，佟秋秋还是如往昔收拾起碗筷，小树擦桌子，小苗儿抢着要拿筷子，金巧娘拿着锄头要去侍弄后面的菜地。

        佟秋秋和小苗儿把碗筷拿去厨房清洗，说是厨房，其实就是竹篱笆和草顶搭成的一个简易的土灶间，佟秋秋按着记忆拿出木盆，用瓢从水缸里往木盆舀了几瓢水，开始用丝瓜瓤擦洗起来。

        洗着碗，听见竹叶沙沙作响，佟秋秋朝厨房后头望，就能看见碧蓝天下，郁郁葱葱随风摇摆的竹子。

        一看到竹子，她就想到了今天吃的那碗清炒竹笋，不得不说她娘厨艺挺不错，虽然做得清淡但也很鲜嫩爽口，但作为“见过世面”的咸鱼吃货党的她，味蕾觉得它还可以烧肉、炖鸡、炒鲜鱼……

        “哎，秋秋姐，发愣呢？”

        佟秋秋正默默幻想流口水，被这一叫惊得险些一屁股坐地上，忙稳了稳足尖，就看到一个浓眉大眼的小姑娘，正睁着大眼睛看她。

        佟秋秋的眼睛不自觉就弯了起来，这可不就是她的堂妹佟香香么——三叔留下的遗腹子，比她小一岁，今年十二，自来和她关系好，常一处玩耍的。

        她祖母生了三儿子，她爹佟保良排行老二，上有大哥佟保忠，最小的三弟佟保成早逝。

        祖父母都已经不在了，佟香香如今跟着大伯一家过活。

        佟秋秋顾不得手上的水渍，站起来就抱住佟香香摇晃起来，“嘿，你这丫头，可是好久没见了！”

        “秋秋姐，身体可大好了？前日来看了你还昏睡着，昨儿你又去了庙里没见着。”佟香香的小脸有点热，心里高兴秋秋姐待自己这样亲热。

        “好着呢！”佟秋秋笑道。

        “那就好。”佟香香还没忘今儿来的正事，忙道：“季七太爷家田庄上的棉花要采摘了，咱就去挣几个铜版吧，我已经听了消息，今日就能去了……”

        佟秋秋看了看天，八成又是个大晴天，这得多晒啊，但一想手头空空，一咬牙，能挣点是点。

        佟香香见她点头，立马高兴起来，“正好咱一起做个伴。”说着就来拉她衣袖，一副怕钱溜走的急迫样儿，“咱快走，不然来不及啦，这么好的活儿，被人抢去了，多可惜呀！”脸上都是恨不得立时就飞过去的激动神采。

        “成，咱这就去！”这是碰见比她赚钱还急的了，佟秋秋说着飞快地把碗收到放碗筷的竹架上，收拾妥当。

        金巧娘早听见声响，从后头菜地过来就道：“带草帽儿！要不得晒脱皮。”说着就拿了挂在竹架上的草帽，给两人戴上，又招来小树给戴上一个，“跟着你姐一道去，看着你姐点，要不舒服，赶紧家来。”

        “娘，我还没呢。”小苗儿看着草帽儿没自己的份，踮着脚道。

        “你还小，棉花地里扎人，等你大了再去。”金巧娘摸了摸小苗儿噘嘴的小脑袋瓜，豆丁高的人还想摘棉花，去了还得哥姐看着，便哄他道：“娘地里活儿多，你搭把手。”

        听金巧娘如此说，小苗儿才万分不舍地对哥姐摆手：“你们去吧，我帮娘干活。”

        “哎，小苗儿真乖。二伯娘，我们走了呀。”佟香香急不可耐地拽着佟秋秋就跑，还不忘叫佟小树：“小树，别落下了。”

        佟秋秋就这样被风风火火带上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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