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翌日梅县渡口边上，竹架子一排摆开，季子旦请族兄帮忙写的红字招牌，贴在竹竿上，来往的行人和客商一眼就能瞧见。

        伴着佟秋秋的吆喝声，逐渐有人看过来。

        “后天才是中秋，你们这会儿就开始卖月饼了。”就有来往的行人笑言。

        “叫大伙儿笑话，我们也是第一次做这买卖，先来叫大伙尝尝好不好，不好，我们也不好中秋节当日献丑不是。”佟秋秋穿着一身他爹改小的衣裳，头上绑着布绳，气色很好，眉眼有种雌雄莫辨的漂亮，说话大大方方一点不露怯，路过的人都当这是个俊秀的小哥儿。

        有人听到佟秋秋这话就好奇心起的，“当真能尝？”

        有单纯好奇的想尝鲜的，当然也有贪图这点便宜的。

        佟秋秋笑着从竹架下面的隔层里拿出一个个小木碟出来，都是一块块切成小瓣的月饼。

        这各色的月饼切开来的颜色各异的馅儿，就让人看了眼睛发亮。

        佟秋秋热情招待每一个来问询的人：“小本买卖，叫大家敞开肚皮尝那是不能够，每个人能尝四小块，要想继续尝，只要买的超过八个，就能继续尝鲜。”

        佟秋秋做的月饼，光是面皮就准备了三种，酥皮、老面皮、冰皮的，馅料更是多种多样，豆沙、桂花、莲蓉、五仁、山药、橘汁、冰糖……

        大家一听真有这等好事，不管是觉得这买卖实在味道应该不差的，不然那也不敢叫先尝了再买，另一种当然是抱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

        但无论围观的人初衷是什么，佟秋秋他们摊前有了人气。

        佟秋秋见人涌过来，忙道：“劳烦大家排好，一个一个来。”

        佟秋秋给客人试吃，大旦收钱，小树几个小的包装，佟秋秋从他们手中拿过包装好的月饼递给客人。

        其中就有许多挑着最好看的冰皮月饼尝的，一个中年汉子忍不住道：“口感细密又香软，给我家中牙口不好的老娘吃最好。”卖相还这般好，送人都不差的。

        后头跟着的排队的，本只想沾点便宜的，心道这要是味儿真的好，不妨就买回去给老人孩子解解馋。

        渡口往来人流不断，又有许多人被这边排队的热闹场面吸引。

        卖得最好的是散装的月饼，佟秋秋恨不得多出八只手来迎来送往，又送走一位光顾的客人，她喝了口水正要给精装款打打广告，就感觉头顶投下一片阴影，抬头仰着脖子望去，便见一壮汉站在摊前，他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下颌一圈的络腮胡，脚上蹬着一双黑靴，看起来就是那种随随便便就将人举起来丢出去的力士模样。

        排在他后头的人迫于压力都不由退后几步，离他远些。只一个一身锦绣手拿折扇的少年除外，人群退后散开，他却几步上前当仁不让地排在在壮汉身后。

        来者是客，佟秋秋面对壮汉毫无异色，客客气气递给壮汉个竹签，请壮汉品尝，壮汉接过竹签不客气地挑了一块颜色漂亮的橘汁冰皮月饼。

        这壮汉尝了第一口，眼神就亮了亮，迫不及待地想继续再尝这口的，就被佟秋秋拦下了：“这位客官，每种只能尝这一块，要是喜欢不妨买一包回去慢慢品尝。”

        “嘿，你这小郎君，倒是会做买卖。”壮汉嗓门也大，虎目圆眼，挺唬人，往后退的那波人以为他是要发火，搞不好要砸了摊子，担心殃及池鱼，纷纷又后退了几步。壮汉身后的那少年倒是一步没往后挪。

        今儿跟着来的佟保信和小树几个小的都心里直打鼓，但仍然撑着没挪动一步，仿佛这样也能叫人看到他们的底气。

        佟香香手不由自主地牵住了秋秋姐背后的衣角，手指颤了颤，但眼睛还是倔强地看着壮汉。

        面对着这壮汉，佟秋秋察言观色，觉得这人虽然一脸凶悍之气，但并没有伤人的戾气，遂笑了笑，依然用手挡住那盘月饼，“客官原谅则个！”

        壮汉突然哈哈笑了两声：“你这个儿郎行！给我把这个橘子味儿的来一包！”觉得这小郎君对脾气一般，一只大掌伸过来就要拍佟秋秋的肩。

        佟秋秋赶忙错身，拱手道：“这位壮士，我这小身板怕是抵不过您一巴掌的，实在是受不住您的盛情。”

        壮汉不以为忤反而笑着收回了手：“你这小子倒是实诚。”胆子也不小，没有被吓得瘫软。

        “您要哪种包装？”佟秋秋笑眯眯趁机推出自己的三种样品套餐，顶配精美木匣包装款、竹编田园风味款和纸包散装款，木匣和竹编篮里头都按八个包装。

        刚才还存着点逗弄面前小儿郎心思的壮汉，看着眼前他推出的几款包装的月饼，愣了。只见散包装的、竹篮装的和木匣装的月饼大小分明，散包装的月饼个头最小，那精美木匣里装的月饼个头最大，得有这小郎君的手掌大小，里头馅料饱满，透过饼皮显得颜色非常漂亮诱人。

        佟秋秋分别给出了价格，散包装零卖，一个两文，竹篮的三十六文，木匣的八十八文。

        虽说有点卖包装的意思，但这年头这竹篮、木匣的包装可不是一次性用品，买回家去，月饼吃完了，还可用来收纳。特别是这木匣的，她爹做的木匣上雕刻精美，每一个木匣上都是一幅图，有嫦娥奔月、月下玉兔、貂蝉拜月、月下诗人、小儿望月……都符合中秋节的意境，寻常人家就是摆在家里也是极好看的。她觉着给的实在是良心价，特别是这木匣，要不是亲爹，她从哪里能有这么好又便宜的木匣来包装？

        壮汉笑了一声：“你这是长了玲珑心肝了，一样月饼还分个一二三。”

        佟秋秋笑得一脸实诚：“一切为了各位客官的需求嘛，不管您是节省着买一两个散装的尝鲜，还是包装得漂漂亮亮又品质更好地送人，皆有！您还可以随意选择搭配，混装，各种滋味都能尝。”

        壮汉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小的奸商，不过就是冲着这口味，也算是值了，毕竟在这小地方价格也不过如此了，这要是去上京，那还不是价格翻上几倍的卖。

        “给我散装的先包八个。”他先买了一包橘子冰皮月饼，随后陆陆续续把酥皮、老面皮和冰皮的都尝了一遍，觉得各有千秋，口味竟然都不错。

        真真是没想到，梅县这个小地方，还有这样多样又新鲜的。想到上船了还要在下一个渡口靠岸，那渡口可不是梅县这小地方可比的，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各色月饼，又瞧这小郎君顺眼，便问：“这里可是你主事？”说着看向年纪最大的佟保信，这气场还比不上这小儿郎呢，遂又转向佟秋秋。

        “我主事。”佟秋秋一派沉着点头。

        想到马上不久就要登船，壮汉也不犹豫，道：“你这摊位上的月饼我都要了。”

        粗嗓音加上大嗓门传出，不明所以的路人还当碰上恶霸要强抢了呢。

        “您确定是要全部？”佟秋秋本来就不怵这大嗓门，这时候就觉得这嗓音如天籁，啊啊啊，天降大客户啊！

        “我辛大一口唾沫一口钉，说全要就是全要。”壮汉也就是辛大，见这小郎君高兴得眼角都要开出花来了，觉得颇为逗趣。

        得到确切答案，佟秋秋一双眼睛里冒着金光，看了摊子上剩下的月饼的数量，剔除掉试吃的样品，立马算了存货量一一报与辛大：“木匣的十盒、竹篮的……给您优惠，抹了一十四文，算您三两六钱银。”

        辛大一双虎目，惊奇地看着这小郎君三下五除二就算了下来。

        跟在辛大后头排队的锦衣少年，正是温东瑜，说来也是巧了，再次碰见，此时他也十分吃惊，这为女扮男装的佟小姑娘算数这般快？

        那叫大旦的少年仿佛才从遇见大主顾要全买的惊喜中回过神来，连连应着，“诶诶”，便开始拿出存货的箩筐分拣。

        佟秋秋看辛大那眼神笑了，“您放心，还要让您核对一遍的。”说着就有条不紊地安排：“保信叔您和这位辛大爷清点对数目，大旦你把箩筐腾出来，等这位辛大爷核对完，就给一一装好。”

        最后，算下来，数目和钱数对上，果然分毫不差，辛大朝佟秋秋笑道：“你这儿郎算账功夫了得，是个做生意的好材料。”

        佟秋秋把那试吃的月饼打包了，递给辛大，“给您打个牙祭，您别嫌弃。”辛大笑大方接过，“你这小兄弟年纪不大，做事倒爽利妥帖。”

        大旦分装好，摊子彻底空了。月饼、竹篮、木匣，装了两大箩筐。佟秋秋笑问辛大：“客官到哪里去，若是不远，就叫我保信叔给你送过去。”

        “那就在好不过，去渡口东边找那挂“庆”字的船，找个叫陈四的，就说是我辛大叫送来的。”

        佟保信已经挑起了担着货物的扁担，听言就挑着东西先走一步。

        辛大利索付了银钱，朝佟秋秋拱了拱手“小兄弟再会！”

        辛大觉着佟秋秋这小郎君有本事对脾气，朝‘他’拱了拱手。想着自个不过是恰巧在这梅县逗留，不知还有无机会碰面。

        却不知，这机会不远矣，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香香这会儿已没了丁点害怕的表情，瞅着辛大离开的身影就像看财神爷似的。

        小树、栓子、大旦更是对着高大的汉子好感倍增，感觉就是出手阔绰的豪客，举手投足都带着豪气。

        送走了辛大，也无月饼可卖，佟秋秋正要吩咐大家收摊，就见摊前还留一人没走，便道：“这位客官，月饼已经卖完了。”嗯，这位少年模样，仔细看去，有几分眼熟呢，似在哪里见过。

        温东瑜一双含笑眼，眼睛清透，笑意朗朗如明月。那天买方子他没出面去，权当不知道她是个姑娘好了，正看着她笑道：“小郎君不记得我了，你卖果酪时我有幸品尝过几次，可惜，之后你便没来了。今日不巧，月饼也没赶上。”

        “原来是老主顾。”佟秋秋笑容更深了些，道，“换了别的营生，公子见谅。听说那福来酒楼有果酪卖哩，您要吃不妨去看看。”

        “我知晓了，谢谢告知。”温东瑜乐了，这小姑娘为人还挺厚道，都帮他家酒楼招揽生意了。

        “公子还有什么事吗？”佟秋秋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问道。

        温东瑜笑道：“小郎君不必叫我公子，鄙姓温名东瑜，冒昧问一句，你小小年纪怎么算数那般快，可是有什么诀窍？”

        原来是因为这，佟秋秋笑着回答：“我这做小买卖的，熟能生巧，不知不觉就心算得快了。”

        这是真话，想到在异世刚开始做买卖的时候，算账也比较慢的，后头就练出来了，鲜少出错。当然了，定然有她格外机灵的缘故，这就不多说了。

        “多谢姑娘告知。”温东瑜道谢，还不忘笑问：“明儿可还在此卖月饼？”

        “后日才到中秋，明后日都要来的。”佟秋秋笑眯眯，这人多有眼光啊，还惦记她家的月饼呢。

        温东瑜看着佟秋秋笑容可掬的样子，笑着告辞。

        佟秋秋送走了温东瑜，看见保信叔挑着空了的箩筐回来，脸上的营业微信绷不住，哈哈哈大笑了两声，拉着几个小的，高兴得跳起来：“今日开门红，奖励大家一人一根糖葫芦！”

        走了百步远，依稀听见后面的笑声，温东瑜回头就见那小姑娘抱着弟妹，似乎在为今日的好生意庆贺，好生欢喜，脸上的笑可比刚才对着他时灿烂放肆多了，瞧那笑弯了的眉眼，露着的一排闪亮白牙，活似只欢腾的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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