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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51章


佟家大房,青砖围成的小院,五只鸡咯咯叫唤着乱窜一气,院子里到处是拉满的鸡屎。

        曾大燕好不容易把鸡赶到鸡笼里,一把腰都快累断了,她呼哧喘着粗气,再看井边一大盆的脏衣裳,恨不得闭过气去。

        一想到曾经干净整洁的院子,她嘴里照例骂着香香那死丫头,但也只能认命去洗衣裳。

        她越洗越烦躁,心里越不顺,以前多好啊,一早起了,香香已经做了早饭,烧了洗脸水,她吃了饭,还能出去闲唠嗑。

        可自打香香去了老二家,这家里的洗衣做饭扫地擦桌子喂鸡全都要她亲自操持,别看都不是重活,这家里五口人,没有一个干家务利索的,就连她,几年不动手,这手也是生的。

        但没办法,白纸黑字签下来,也不能再将那死丫头抓来,只能捏着鼻子干。

        这边搓洗着一家子的衣裳,女儿佟贞贞摔摔打打的回来了。

        曾大燕本来就忙得上火,平时疼女儿,这会不由气道:“你这是干什么,娘娇养你,让你十指不沾阳春水,就是让你回来发脾气的?”

        “你还说我!”佟贞贞跺脚,“外边别人笑话我,回来你还说我。”

        曾大燕一瞧,这是在外头受气了,丢下衣裳叉腰道:“是哪个敢笑话我女儿,我揭了她的皮。”

        “哼,你揭得过来么,大家都在说。”佟贞贞甩帕子,“说我二伯娘和外头的人有首尾,在那面摊上当着众人见面……真是丑事,羞死个人,叫我也没脸。”

        佟贞贞一想到去找季云芝说话,季家八老爷家的几个孙女来玩,斜眼看她,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这要是季云芝还有……他,也那么想她可怎么办?

        “好她个金巧娘,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还带累我女儿。”曾大燕立马去找了佟保忠。

        佟保忠这些时日就爱在买的地儿那转悠,看人家盖房子,眼热啊,特别是看到二弟家要建起那一进的大屋,心里就憋着口气,就想着建个更好的扬眉吐气,他这做大哥的怎么着不能比二弟差了。

        可家里除了田里的出产没有别的进项,三弟的抚恤银买了地,再加上这些年花用的,已经没了,再要用钱,就只得动老娘留下的那箱东西,可瞒着二弟一家这么些年,这……

        一时拿不定主意,他正左右为难,媳妇就找来了。

        一听曾大燕说起了二弟妹的花花事来,他本就因二房为难,顿时怒从心头起,找到泻火的地儿了。

        他冲去面摊,扯着佟保良的袖子,指着正在切葱花的金巧娘就道:“老二!你们还有脸在外做生意,我这张脸都要羞死!”说着拍自己的脸,拍得啪啪响。

        佟保良一看大哥这模样,就知道他是听说了马有才的事了,忙道:“大哥你冷静点,你——”

        佟保忠不耐烦听,就喘着气指着金巧娘,“这种不要脸败坏咱家家声的媳妇还留着干什么,休了了事!”

        金巧娘被指着鼻子骂如何还忍得,丢下手中的活计,就道:“我行的端做得正,赚的干净钱,我凭什么要被休!”

        曾大燕跟着丈夫佟保忠的后脚到,叉着腰道:“呸!早百八年就知道你是个狐狸精,从你嫁进佟家起,就勾三搭四,哄得男人瞅你看,看你那样,怪不得引得那马有才丢不开手。”

        “放你娘的屁!”金巧娘这些时日尽管鼓足了勇气,绝不怕那马有才,但马有才跟苍蝇似的恶心人,生意受影响,她也烦忧啊,吃不好睡不香。这会儿心头的怒火被点燃,她似一头发怒的母狮子般冲过去就拉着曾大燕的头发捶打起来。

        曾大燕哪里晓得以往她无论说什么,金巧娘就是如何生气也不会撒泼,冷不防就被扯倒在地,失了先机,被坐在腰上捶打。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佟保良都被吓了一跳,只这会儿巧娘像疯了一般,拉也拉不开。

        “我叫你说我,你这张臭嘴!”

        “从我嫁进来起,你就没一句好话,撺掇着婆婆磋磨我!四处嚼咕我!”

        “就是看我好欺负,我就做回泼妇叫你看看!再要来惹我,我就拖着你去死!”

        金巧娘发泄经年的怒气,形状可怖。

        佟保忠被巧娘撒泼吓了一跳。毕竟金巧娘不是他媳妇,从不跟村里人吵骂,更别说是打人了。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佟保忠嘴里叫道,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往后移了步。妇人打架,他一大老爷们也不好上手,被误伤了不得了。

        佟保良把打累的金巧娘抱起来,给她顺气。曾大燕披头散发地爬起来,就要扑上来撕了金巧娘,佟保良抱着金巧娘转过身,用背抵挡。

        曾大燕气急,对着佟保良就往脸上挠。

        佟保良脖子和脸颊都被抓伤。金巧娘看不过眼,就要挣扎出来,佟保良只拦着她。

        金巧娘看着佟保良脸上又被划了道血印子,奋力挣开他,冲进和面的案几后头,拿起菜刀就朝佟保忠砍去。

        “曾大燕你给我住手,不然我也叫你男人见见血!”金巧娘挥着刀就要朝着佟保忠去。

        佟保忠吓得两腿颤颤,要后退,腿不利索,退了几步就哆嗦起来,“你你你要干什么!”眼见着刀尖靠近,看向曾大燕就吼道:“还不停手!”

        曾大燕被这句话惊得住了手,把佟保良放开,佟保良这才脱开身去劝金巧娘,“巧娘巧娘,咱不生气,咱好好的啊。”

        金巧娘眼睛扫过佟保忠和曾大燕,“呵,是不想要我活,那我死要拉你们俩下去,黑心烂肝的东西!”

        佟保良悄悄靠近她,夺刀,到底他力气大些,不顾她的反抗,把刀丢远了。

        “这种敢用刀子逼大伯子的东西,还留着干什么,二弟你今日就必得给我把她赶出门去!”佟保忠拍了拍胸脯,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就要佟保良给个交代。

        曾大燕到底心有戚戚,她最多就是撒泼骂人打架,哪有动刀子的,这时也害怕金巧娘发疯,只小声叫骂着。

        佟保良却不看大嫂,只看着大哥佟保忠道:“巧娘我是不会休的,没有巧娘就没有我今天的日子。现在不过是外头有些风言风语,便叫我把巧娘休了,我还是个男人吗?我家里的事儿就不劳大哥操心了。”

        “我是你大哥!还管不得了?”佟保忠被金巧娘弄得颜面尽失,这会儿又被二弟扫了他大家长的威严,横眉瞪目,脸色铁青。

        看着桌椅歪斜,碗碎了一地,地上满是狼藉,佟保良不想生活被搅得一团糟,索性把话说清白些:“已经分家了,各自有家,大哥顾惜着点兄弟情分吧。”

        “好好好,咱娘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没骨气的东西!”佟保忠看着油盐不进的二弟,羞愤道:“我这就找三叔说道说道,三叔就是爱偏着你,也不能由着你们夫妻败坏老佟家的家声!”

        曾大燕没看见金巧娘倒霉,自个反被打了顿,心里纵有不甘,但留她一人势单力薄的,也不敢挑衅这动刀子的人,只能狠狠刮了金巧娘一眼,愤愤跟着走了。

        听了大哥的话,佟保良并不担心,秋秋她三叔公最是明理之人,定然不会跟着大哥胡搅蛮缠,眼下只关心巧娘,刚拿刀那会儿也把他吓了个够呛。

        两人一走,金巧娘一扫刚才的狠劲儿,反而对着丈夫笑起来:“你瞧人就是这样欺软怕硬,以前呀,人上前一步我就后退一步,退到分家退到她一叫嚷我就让三分。现在,我不退了,他们又能拿我如何?”

        佟保良叹息一声,扶着她的背,深觉这些年对不住她。

        像是打破了结,金巧娘不仅没有萎靡下来,反而精神焕发起来,内心无比坚定。谁来了她也不退!曾大燕算个啥,就是马有才那赖子敢多伸个爪子,她就用刀剁了它!

        此时佟秋秋还不知她娘在斗争中焕发新生。

        该办的事儿已经办了,她有自知之明,也不再去掺和季知非的事,免得添乱。她信他是个说话算数的人,马有才这个大麻烦就交给他处理,她就不再管,让自己安心下来过自家的小日子。

        烤盘早在她跟踪马有才那伙人的时候就从县里铁匠铺取回来了,只是藏着没让人知道,现在拿出来,她就说托人带回来的,现在去县里的车多,倒也不奇怪。

        她现在每日抽空用烤炉试做各种面点。

        她家宅子的铺子已经盖瓦,如今就是里头铺砖粉饰墙面的事儿,她在后头做点心试验,把铺子后门一关,也碍不着事儿。

        她提着新出炉的蜜豆面包,就往爹娘那去。她到时,桌椅整整齐齐摆放,已经看不出她娘撕打她大伯娘的痕迹。

        她瞧着娘气色好极了,没有了前些时日的颓色,心情就也跟着好了些,笑嘻嘻几步跑过去靠在她娘肩上,摩擦了几下,感受着娘身上的暖意,觉得安心极了。

        “又在琢磨你那吃食。”金巧娘当女儿累了,摸着她的头笑问道。

        “嗯嗯。”佟秋秋拿出蜜豆面包来,让爹娘尝,颇为得意道:“我今儿烤得比昨儿还好,胖乎乎的面包,香香软软,保管你们吃了还想吃。”

        ……

        荣长久从府学下职回府,就有随从过来耳语。

        “当真?”荣久常更衣的手一顿,见随从点头,道:“马上备车,去扶溪村。”

        荣久常到扶溪村季七太爷府上时,七老太太正在抹泪,女儿季氏、外孙女荣佩环在一边劝慰着。七老太爷高坐在太师椅上,脸色凝重。

        “爹,何至于此,把恒儿关起来也不是长久之计啊。”荣长久担忧道。

        季七太爷满脸寒霜:“我要是不过问一句,还不知道那臭小子被跟踪好些时日了,仗着有小厮护院在,就天不怕地不怕。”说着就拍着扶手,怒中带泪道:“淳之,淳之已经被害了,就留了他一个,我是决不能让恒儿有差池。”

        “没了王法了!久常就去给知府大人说一说,派人通缉,叫那些歹人不得好死!”季氏抹着泪尖声道。

        “这……那跟踪的人还没眉目,和当年的事儿有无相关未可知,即便找上知府大人,要拿什么说。”荣久常为难道。

        荣佩环看了父亲一眼,低下头,继续为外祖母拍背轻抚。

        七老太爷似是习惯了女婿这般优柔寡断的性子,只叹口气,“能关他一时是一时,我再想想办法。”

        没过几天,荣久常就听说,岳父的两个要来当书院先生的学生到了,给岳父出了个主意,要把季恒送去同门师兄那学习。

        这是非把季恒送出去避难不可。

        当晚。兴东府柳叶胡同。

        “看你们办的事,叫那老东西发觉了!现在要把人送走!”

        换了一身黑衣的马有才咬牙,“我在路上结果了他!”

        秦氏靠着墙偷听,听到里头脚步声,轻手轻脚地退到自己的厢房内关上门。而后,用手帕掩嘴无声地笑了,哈哈,睡在枕边的男人算计着自己的亲侄儿性命,她就要看那般高高在上的夫人是什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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