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禁

那之后的接连几天，月香每日清晨就在家门口支起早点摊子，还卖些包子饼之类的早点吃食，附近的的住户也都逐渐眼熟起月香来，知道这家门口有个卖早点很好吃的年轻小娘子，也都乐意来照顾生意。

        月香每日上午采购，下午备菜，天刚蒙蒙亮就要起来起锅蒸包子或是炸春卷，忙得她天天头昏脑胀。不过还好桃烟也时常来凑凑热闹，总在月香身边跃跃欲试，月香也就应允了她，让她得空便来帮自己备菜或是早上帮着一块叫卖收账。

        虽然忙，但那日第一个来买她小笼包的那个黑衣男子却时不时地在她脑海中闪现，她跟寄山描述过这位“大好人”，夸赞他帮自己引来了很多客人，可寄山却似乎并不知道这男子的来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妖，这几日也并没有再见过他。

        也就作罢。

        在这岱云山上长久居住的妖怪们，似乎都有自己的事情做，且几乎和人类世界没有什么区别。

        跟月香在历史书和小说中看到的差不多，沿街的酒家每日的工作就是招揽客人、烹饪美食，街角铁匠铺子里肌肉壮硕的大哥兢兢业业地一心打铁，也有几家雅致青楼，里头的姑娘个个貌似天仙，身段窈窕，陪客人喝酒和吹拉弹唱就是她们的日常。

        几乎就是山脚下人类世界的翻版。

        月香想不明白，如果她自己是妖神，肯定巴不得摆脱日复一日的人类生活，绝对每日游山玩水，到那天边海角自在去，才不会跟这里的妖们一样，竟然模仿人类到如此地步。

        就连寄山，本身是那么大一只大蛇妖，却只是每天宅在院子内喝喝茶，喂喂鱼，在月香看来简直就是浪费自身天分，提前在过养老退休生活。

        可这一日，自从院子里飞来一只信鸽，寄山就愁眉不展，提出要外出几天，只说有些事务要处理，也没细说是什么事。尽管他在嘱咐月香时已经尽力故作从容，可她还是从他的言语间听出些许的烦躁与不安。

        月香正一心忙活着她的早点摊子，本就无暇顾及她这个名义夫君，既然他不愿与自己多说，也就随他去了。

        只是寄山临走前，再三叮嘱了月香，告诉她最近妖气会逐渐加重，晚上少出门，特别是十七那一晚，妖气最盛，以防万一，就在院子里不要出去。

        月香听了心中一颤，随即激动起来，心想终于让我遇到小说漫画里的老梗了。

        要是按照一般的剧情走向，女主绝对会因为好奇，或者忘了叮嘱，直接打破禁忌，最后遇到危险。

        但月香是谁啊，她不说饱读市面上各类言情小说，也说的上是对这些套路如数家珍了。她来到这个世界可不是闯关冒险的，而是为了活下去。因此，这几天她尽量白天多做些活，天色一黑就关了大门在屋内休息，寄山的嘱咐绝不敢忘记一个字。

        日子过得飞快，算着天数，今天就是三月十七。长街上的人群仍旧络绎不绝，与平时并无两样，月香实在觉不出来寄山所说的“妖气加重”是什么意思。但她仍然早上卖了早点，就早早回到院子里闭了大门。

        就当休息一日也无妨，最近每天和面揉面剁馅，手臂肩膀酸痛得很，也该喘口气了。

        一日无事，月香清扫了一下小厨房，给自己沏了壶茶，倚在凉棚下的藤椅上闭目养神。

        天气十分晴朗，凉棚上攀爬着的葡萄藤已经开始发叶子，将正午火辣的太阳遮挡住，只细细地筛了几缕温暖下来。不知不觉，月香就卸下一身疲惫，舒服地睡着了。

        再次睁眼醒来，已是傍晚，夕阳几近西沉，院子里的光线已经开始昏暗起来。

        到了寄山所说的妖气最盛的时间了吗？月香揉了揉干涩的双眼，在藤椅上换了个姿势，并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长久而又深沉的睡眠让她即使漏了一顿午饭，但也并不觉得饿，甚至又昏沉起来，差点陷入下一段睡眠。

        门外一阵沉闷的响声让她彻底清醒。

        那声音越来越近，月香能感受道声音的源头不一会儿就已经从院子西头移动到了东头，中间还夹杂着其他细细碎碎的响动。

        她有点害怕了，寂静的院子此刻没有一丝声响，天色也已经拉下幕布似的眨眼间暗了下去，偌大的空间，只有她一个人，属实有些刺激了。

        可门外的声响绵绵不绝，月香实在好奇，轻声凑到大门前，外面的灯火依旧明亮，顺着门缝照射进来，在地上映出一道长长的线。

        只是似乎总有什么人从门口经过，那道光线忽明忽暗。

        不过寄山只说不能出院子，那在门缝里稍微往外看一看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想着，月香微微欠身，也没敢凑太近，只稍稍朝门缝眯眼望了望。

        只见门外热闹非凡，人影攒动，但怪异的是，大家竟都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说话。

        再定睛一看，月香煞那间脑子“嗡”得一胀。

        门外不断走过的，哪里还是人形？

        刚刚贴着大门一晃而过的是一个长着巨大鹿角的动物，大约有一人高，毛色在灯火的映照下泛着灰棕色的光。

        他后面紧跟着三只赤色狐狸，他们都以相同的速度自西向东缓缓行进着。每一只都面露凶光，一大丛蓬松的尾巴像扇子一样散在身后，月香来不及数是不是有九条。

        还想细看时，接着踏过来的一只肥大黑色巨掌遮住了眼前的视线，尖锐的甲片闪烁着寒光，隐在厚厚的毛发之中，落地时扬起周围一圈尘土。光是那只大掌，估摸得比月香的头还宽，要是一掌呼过来，要丢好几条小命才够。

        这些应该都是妖，可是他们这样整齐，还都幻化为原型，是要去哪呢？

        月香心中疑惑，被眼前这巨物惊得也有些心慌，她捂住嘴，抬头想去看看拥有这样巨掌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是她看得入了迷，不禁离门缝越贴越近。脚下是高高的门槛，月香本能得抬起一只脚，脚尖抵在窄窄的门槛上，将全身大半重量都压在了门上。

        那黑色巨物走得极为缓慢，又离大门太近，月香极力想看清，却没想脚下一滑，脚尖从门槛上滑落，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声音本不大，但在这片寂静中却足以惹人注意。

        只见那只正要向前迈的巨掌刚抬起又落下，定在了原地，刚好挡在门缝处，地上那道光影瞬间消失。

        月香也被自己刚刚发出的响动吓了一大跳，寄山的叮嘱又在脑海中想起，想着还是不要好奇，离远点回屋躲起来算了。

        可当她后撤了一步准备离大门远点时，不料门外的巨物似是也发现了月香，抬起一掌，“哐当”踹在了大门上，即便是锁好的沉重木门，也被他这一踹之后晃了两晃。

        月香心里乱跳，怕得挪不动腿，冻结在原地。

        过了许久，大门没有再被踹动，应该是走了吧？月香深呼吸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往院子里边挪去，现在的她也不想去纠结门外到底是什么了，一心只想快些回屋钻到安全的被窝里，果然好奇心害死猫。

        院子里漆黑一片，长街上的灯火只能照进靠着墙根的一小片地方，越往里面走越是昏暗。月香并不是很怕黑，即便是刚刚被大黑怪踹了门，但一想到寄山说只要呆在院子里不出去就没事，也就放下一颗心来。

        马上就走到了通往二楼房间的楼梯口，月香扶着扶手踏上几级台阶，不放心地回头朝大门的方向望了一眼。

        门缝中射在地上的光线依旧影影绰绰，门外一定还有很多妖怪在继续行进，刚刚的巨物应该已经走了。

        月香长舒一口气，妖界竟然还有这样诡异的活动，寄山应该早点告诉她，也好做个心理准备。

        她回过头继续往上走，木质台阶在黑暗之中发出有节奏的“吱呀”声。

        月香缓缓走着，但总觉得怪异，好像被什么人盯着一般浑身刺挠。她心里发毛，大着胆子向四周的黑暗中望了望，并没有什么不对。

        可她的目光扫到大门旁的院墙时，似乎瞟到两个绿色光点，月香记得院子里没有这样的东西才对，忙又挤了挤眼去看个真切。

        只是这一看，月香脱口而出一声惊叫，拔腿飞跑两步奔向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大口喘气粗气来。

        月香看清了，那院墙上的两点绿光，是两只硕大发光的眼睛，而那黑色巨物其实并没有走，而是半站起身，两只前掌搭在院墙上，正往里凝视着月香。

        她也看清了他的模样，分明是一只大黑熊。

        干嘛盯着自己不放啊，不就是稍微看了一眼吗，没愁没怨的，这么吓人干嘛！

        月香捧起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也不敢点灯，害怕被他发现自己房间的位置。

        没过一会儿，“笃笃”两声，房间门被敲响。

        月香猛地一颤，那黑熊怪竟然这么快就寻到房门口了？

        又是两声，月香这回真的害怕极了。

        “你走吧！别来吃我啊！我不是故意看你的！”

        月香颤抖着声音朝房门央求道。

        “是我，寄山。”

        寄山大哥？他回来了？怎么会

        月香确定是熟悉的声音，被子一掀，鞋也来不及穿，光着脚跑去开门。

        门一开，眼前白光闪动，月香一头撞上一片温凉。

        门外的寄山原来也化了原型，正颔首望着她。

        “寄山，你”

        月香揉了揉脑袋，不解得对上他的目光。

        对方只是垂着脑袋，无一言语。

        看寄山似乎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月香侧了侧身，让他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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