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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暗卫营


时光荏苒,福旺在蔡婆子家不好呆,也呆了快一年了,原本还有点奶娃娃的可爱圆润身形如今变得瘦瘦小小,原本圆圆白白的小脸也变成了黄黄的瓜子脸。

        离岁试的时间越来越近,蔡书生最近白天黑夜地忙着科考,在福旺眼里他就像一个木偶人,每天都在做着同一件事情,从他苍白的脸上,除了疲惫还写满了紧张。老蔡头与蔡婆子更是紧张,天不亮两人就起床给蔡书生烧香拜神,然后变着方儿给他做好吃的。

        福旺的日子也愈发艰难,从大清早就有做不完的家务事,中午稍有一点休息时间,接着就要到地里帮忙或者到河里洗衣服。

        到后面几天,蔡书生想吃鱼、吃肉的频率加快,蔡婆子便接了好些浆洗缝补的伙计,老蔡头也是白天去卖菜,大清早、中午、黑夜都在田地里劳作,闲时便忙拿着一把算盘拨来拨去。精打细算中,他们夫妇二人对待福旺愈加苛刻。干活的时候吧,巴不得福旺一个人能当三四个人用,吃饭的时候吧,巴不得福旺消失,一口别吃。

        也不知蔡婆子最近是结交了什么讲究人,对待她那个宰辅大相公儿子更加小心,仿佛他就是金镶玉的盆栽,要用金汤玉露供养着。凡是吃的用的,都要计较一番。

        “这是我儿子喝水的杯子,你要每天好好给他洗好了,干干净净地让他喝水,但是,除了我儿子,谁也不许用这个杯子啊!我们万一身上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弄得我儿子病了,可就造孽了,特别是你啊!”蔡婆子捧着一个白色的杯子,对福旺嘱咐道:“还有,洗我儿子杯子的水,要单独分开,每天用清清的水仔仔细细地洗干净咯。”

        福旺点点头,才把杯子放好,蔡婆子又神神秘秘地从一个包袱里打开了层层叠叠的布,里面是一套崭新的碗筷,“我儿子的身子精贵,这套碗筷是我从城里专门给他买来的,以后我儿子的碗筷也要单独用,你记住了啊,收洗的时候先用水单独洗他的,洗完以后用这块帕子单独擦干净了。”

        “好。”福旺很疑惑,莫非这个蔡书生有什么病?就像前头听说的杨二牛家的小儿子,还得单独住,折腾了好一阵子呢。可是,也没有听杨二牛家的说要这么复杂啊。

        福旺摇摇头,转身抱着蔡书生的铺盖向外走去。这铺盖也有讲究,蔡婆子要她每隔十天就要把他的铺盖那道外边晒一晒,还要将被子拆下来洗干净。

        “对了,福旺,你待会儿去地里摘些玉米须来给我儿子煮水喝。”福旺才迈开脚,那边蔡婆子又喊上了。

        “叽咕。”福旺洗着蔡书生已经泛白的被子,肚子叫了起来,为了供着他这几天好吃好喝的,老蔡头、蔡婆子和自己却好几天不沾一点荤腥了。摸出裴镛给她的弹弓,她轻手轻脚地向一边的草丛中摸去。

        “咚咚咚。”果然,不一会儿就蹦出了一只兔子,福旺果断地拉开弹弓,稳狠准地射中了它的一条腿,那只兔子挣扎着往前蹦跶。

        “嗖!”福旺又迅速拉开弹弓,打向了它的脑袋,兔子应声而倒。福旺赶紧上前,用裴镛教她的手法处理了兔子,生了火,架起兔子烤了起来。

        “单吃兔子不如把这些也一并烤了吧?”裴镛笑嘻嘻地出现在她身后,拿出几个红薯、土豆,在一边刨开一个洞,将这些东西放进去,也生了一点火烤了起来。

        看着地洞里升起的火焰,那橙色的光、透过土地升上来的热气,让他们各自想起了家里的事情。很多人因为幸福,所以看见别人的悲哀很容易流泪;而有些人却因为不幸,所以看着别人的幸福很容易哭泣。

        这静谧的温暖让他们触动了内心那隐秘的哀伤,却又夹杂着一丝丝甜味,两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变成了裴镛烤着东西,福旺又继续去河里洗起衣服来。

        “快!兔子烤好了。”裴镛对着福旺叫道。

        “来了。”福旺蹦跳着来到裴镛身边,他拿出调料包在兔子上抹了抹,递给了她。

        福旺满足地吃了一口,“好香!”这么些天,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裴镛微笑着看着她,他不舍而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道:“我明天就要离开了。”

        “什么?”福旺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村里的人都笃信土地公,有什么愿望都会向村头的土地公祈求,在她心里,这个哥哥就像个土地公一样的人。她从未想到过有一天,这个带给她温暖的哥哥会离开她。

        眼泪就这么从她的眼睛里滴滴答答地流出来,裴镛见到她的眼泪那一刻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都被刺痛了,她的每一滴眼泪都滴到了他心疼的地方。他笨拙地拿出怀中的手绢,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就是去考试,考完试我就回来了。”

        “你也要考试吗?”福旺抽抽噎噎地问道,心里又燃起了一团小小的希望。总听蔡婆子说,考试考上了就可以很幸福,就可以很厉害,福旺也希望眼前的哥哥能够考上,那样,他就会驾着祥云过来将她从这里拯救出去了。她不知道什么是状元,也不知道男女之间友谊之外的事情,只想着,说不定自己就可以吃口饱饭,穿件暖衣了。

        裴镛用力地点点头,说道:“我很快就考完回来了。”在这里,他孤独而寂寞,是家里遗忘的人。也是在这里,他能够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能够帮助别人,能够获得真正的快乐。最让他舍不得的,就是这个小妹妹。

        可是,他必须去考试,必须考上,还要考得好,只有这样,他的娘亲才能有一点依仗,而眼前这个小妹妹,或许能够被他带走。让她在他的庇护下吃饱穿暖,再也没有人能够欺负她。

        说完,拿出一把弹弓给她,接着说道:“你没事的时候,记得打点小动物吃,不要饿着自己,做事不要太认真,也要学会偷偷懒。我看着老蔡头一家和村里的其他人虽然看着和睦,可是却不和任何一家亲近,别人也不很喜欢他们。所以,你就算偷偷懒,别人也不会去告状的,别委屈了自己。”

        福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含着眼泪告别了这个疼爱他、帮助他的小哥哥。

        岁试考过后,蔡书生不出所料地考上了,蔡家两口子可乐坏了。他们不仅免了赋税,还能得些朝廷的补贴,蔡光正十一岁就得了秀才,也成了村里和学里的神童。蔡婆子得意了好几天,也难得地买了好些鸡鸭鱼肉回家犒劳他儿子,可是对于福旺,她的境遇却没有得到丝毫的改善。

        相反,蔡婆子越加觉得福旺不配她儿子,越发觉得这个一两一吊钱买来的丫头亏了。自己的儿子凭的是自己的实力,或许吴真人只是骗人,才这么说的。

        蔡秀才卖力地准备着明年的秋闱,若这次得中,他就成了举人老爷了。老蔡头和蔡婆子更是将这个儿子给供了起来。在福旺印象里,蔡秀才更像是一张会笑、会走的画像,每日里只在二层土楼上或者阁子里读书习字,除了上学,他也不跟任何人来往,无论是学里的同学还是村里的村民,他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真正两耳不闻窗外事。有时候,福旺挺可怜他的。

        对于这个会读书的儿子,蔡婆子每每提起来必然眉开眼笑,看着福旺,越看越觉得配不过她儿子,原本要当童养媳的,现在想着当个通房也是勉强了。不过她一向自诩为良善之人,想着,哪怕以后给她一个丫鬟当着,不抬姨娘也是对她的恩德了,十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现在福旺也长大了些,虽然身上依旧瘦骨嶙峋的,各自却高了不少,蔡婆子使唤起来更加卖力了。

        寒风簌簌,河里都已经结起冰棱子了,福旺的双手还泡在河水中洗着不知哪家的衣服。为了蔡秀才的秋闱,蔡婆子更加不要命地接了好些伙计回来,福旺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有休息了,一直在拼命干活。

        她回首看了看裴镛家的方向,自从他去考试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她也偷偷去那里,想打听打听他的消息,毕竟他是唯一一个会带给她温暖的人。然而到了那里,她才知道,原来那样的地方,她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她恹恹地蹲着,从怀中拿出半个冷得硬邦邦的馒头来,用手使劲搓了搓,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再和些水咽进去。就这简陋的吃食,还是蔡秀才发了善心,趁他妈不注意,悄悄塞给她的。

        “啪啪”两声,不知谁扔了一块石头,在冰凉的河面上荡漾起两个浪花。

        水中倒影出一个男生的影子,隐隐约约看着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小哥哥。

        福旺惊喜地回头,果然看见裴镛笑嘻嘻地看着她。她起身踉跄着跑了过去,裴镛也快步朝她走了过来,手中还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裴镛哥哥。”福旺小跑着,喜笑颜开,娇俏的小脸宛如一朵梅花绽放在这冰雪之中。裴镛看得一时失神,竟愣愣站在了原地,直到那双冰凉而粗糙的小手触到了他的双手才回过神来。

        “来,这个是我给你带来的食盒,这几天你一定又不得好好吃饭了吧。”裴镛心疼地打开食盒,拉着她到一处避风的小山洞坐好:“你先吃,我来生火。”

        “这个蘑菇好好吃。”福旺吃着几片松茸刺身,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蘑菇,完全停不下来。裴镛看她吃得香甜,非常满意,宠溺地摸摸她的头,说道:“你先吃着,我出去拿点东西进来。”

        福旺真是饿惨了,只顾着边吃边点头,裴镛又感到一阵心酸与心疼。

        待他再走进来,福旺发现他肩上背了两个大大的包袱,手上还拎着一张小小的弓箭,她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虽然在心里练习了好几遍,虽然不忍心,可是,裴镛还是在放好了东西以后,缓了口气,对眼前的小娃娃说道:“小妹妹,我今天晚上就要离开了。”

        “哥哥,你也要去考试吗?”蔡秀才也在准备考试,她想着他也是去考试,考完试还会再回来,就像这几天一样。

        裴镛轻轻摇摇头,说道:“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以后再也不能再回到这里了。妹妹,这些东西大约可以帮你扛过这个寒冬,这张弓,你学着用一下,可惜我没有机会好好教你了,要让自己吃饱肚子,好好活下去,知道吗?”

        “为什么?”福旺两扇蝴蝶翅膀般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满眼满脸的不舍,她放下食盒,伸手紧紧抓住裴镛的双手。

        “这是家里人的安排,我也没有办法。”裴镛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瘦小的背。接着,他教了她一些射箭的基本功,两人到底还是分开了。

        当夜,蔡婆子又拿着福旺使唤了一阵,接着又教育她道:“以后啊,你要记住了,鸡头、鸡脖子、鸡爪子,鸭头、鸭脖子、鸭爪子都不能让哥儿吃,这些你就吃了。”转身,又补充道:“对了鸡翅、鸭翅也不能吃。还有,这给哥儿喝的水,除了井水煮好了给他抬上去,每天还得分别给他做不同的汤茶送上去。”

        晚间,福旺在帮蔡婆子叠衣服的时候,因为太累了,不小心打了个盹。就这个盹换来了蔡婆子好一顿数落:“你怎么就睡了?我们家光正还没有谁呢,等下他口渴了,墨汁写完了,谁去给他倒一杯,添个水呀?”边说还边用手戳了戳她的脑袋,又絮絮叨叨着:“我们光正可是要当宰相的人,现在就是秀才了,明年就是举人老爷了,你想过好日子,想成为他房里人,就得好好学着怎么侍候他,不要我干嘛花一两银子一吊钱买的你!”

        “好了,你少说几句。”老蔡头打算盘打得窝火,说道:“我今天就因为少跑了一个市场,卖菜少赚了两文钱,买菜多花了一文钱,这得几天才省得回来!”

        “都怨她!”蔡婆子摔了手中的帕子,还欲走上前来再动手动脚,突然间院子里传来好大的动静。

        老蔡头吓得连忙藏好了桌子上的铜板,从墙边抄起扁担顺着墙边走到门前,蔡婆子也连忙拿着菜刀跟在后面。蔡光正一开始还子曰诗云地念叨着,此刻躲在了二层土楼的书桌下,抱着头,从膝盖里透出两只眼睛,紧张地看着他爹妈。

        福旺悄悄站上了窗台边的凳子上,小脑袋贴着窗户洞向外看去。只见院子里四五个人正扭打在一起,看起来那几个人都带着功夫,打起来噼里啪啦,颇有架势,更往日里村里男女争水井、拌嘴吵架、打架完全两种阵仗。

        老蔡头和蔡婆子对望一眼,估摸着心里都在想:自己家怎么这么倒楣,碰到了这伙人在院里打架。老蔡头心里更是滴血,他今天才亏了四五文钱,真不知他们打了这么一晚上,又得亏多少钱出去。

        蔡婆子恶狠狠地看了福旺一眼,反正这个家就这样,凡是有好事了,一定是他们儿子带来的福气,凡是有不好的事情了,不管什么都会跟福旺扯上边。

        “嘭!”一声巨响,老蔡头赶忙一个后跳,只见一个人直挺挺撞倒了门板栽了进来。慌得两口子瑟瑟发抖,一个劲儿往后退着,接着又一声巨响,又一个人倒了下来。蔡婆子连忙将福旺拉过来挡在他们二人前头,小步小步往墙根退去。

        “她就是你们买来的丫头?”紧接着进来两个人,两个全身上下都裹着黑色衣服,戴着黑色面罩的人。

        “是,是。”老蔡头小声回道。

        “小妹妹,你愿不愿意跟我们走,那里可以吃饱饭,有衣穿还可以读书习字哦。”其中一个黑衣人开口,竟是个女人的声音。

        福旺回首望了望老蔡头和蔡婆子,蔡婆子用力捏了她一下,她又抬头看了看二楼上的蔡秀才,他害怕地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又想了想,裴镛哥哥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便对那人说道:“我愿意跟你们走。”

        “你个昧良心的!我好吃好在地供养着你,买你还花了我一两银子一吊钱,你居然就这么一走了之了!”想到钱,蔡婆子浑身是胆,立马跳了起来。

        “她这段日子在这里跟你们挣的怕不止一二两银子了,你们还好意思?”那黑衣女子冷笑了两声,亮出手中的兵刃,说道:“这把匕首够吗?”

        老蔡头忙一把将蔡婆子拉到一边,瞪了她一眼,陪笑道:“这丫头跟你们走,是她的福气,也是我们的福气,大人们,你们喜欢她就带她走吧。”说完,连忙从他们床铺底下翻出两张单子,哆哆嗦嗦地交到黑衣女子手中道:“这个是她的籍契单子,这个是她的身契单子。”

        “算你识相。”说完,黑衣女子抱了福旺往外走去,另外一个黑衣人大掌一挥,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福旺听见屋内传出蔡婆子大声大声的干嚎,黑衣女子嫌弃地看了一眼,温言问道:“小妹妹,我们那里是暗卫营,你可愿意去?”

        其实,暗卫营是什么,她哪儿知道,只是离开这里的愿望太过强烈,她便不假思索地点点头,说道:“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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