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诸君，我憎恨战争

　　西历2105年10月21日蜀唐共和国汉江市城南区。

　　在一间简陋的出租屋里，一名少女正在冰凉的水泥地上，把身子伏在用捡来的纸箱做成的“桌子”上绘着图。

　　图上的人物是一名穿着军装的少女模样，而少女正用心地修画着人物的眉角。

　　这幅图属于目前正在热播的《少女与坦克》动画原作的轻小说插画，而眼前这个名叫洛笑的娇小女生正在为这本轻小说绘制插画，然而她画出来的作品却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只不过是某个知名插画师的无名助手，她画出的精美人物立绘上并没有她的名字，作品属于那位知名插画师所有。

　　出租屋的大小只有30平米，外面正下着暴雨，屋子里遍布着塑料盆用来接着不断从天花板上渗漏下来的水珠。

　　不时有雨点溅射在洛笑的脸上，她穿着已经被洗到发白的运动服，用一只手护住对她来说极其昂贵的画纸，另一只手则细细地勾勒出眼前穿着精致礼服少女肖像上的腿部曲线。

　　洛笑打了个喷嚏，伸出手准备抽出一张粗糙的卫生纸，然而那只伸出去的手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直接抹了把脸，然后把手往身上的运动服擦拭了一下，然后继续围在了画纸旁边。

　　这时出租屋的铁门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门一打开，一个小巧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一名小学生模样的少女背着已经破皮的书包进了门，她换好了拖鞋举着手里的塑料袋喊道：

　　“姐姐！我在菜市场抢到了便宜处理的豆腐和蒜苗，我还在水果店后面捡了一些被扔掉的水果，虽然有点坏了，但是去掉坏的地方还能吃！”

　　洛笑放下了画稿，然后把它们小心地放在旁边的铁盒里，走向门前抱紧了妹妹说道：

　　“真乖，小可，你真是帮了我大忙呢。”

　　抱着妹妹的洛笑那双好看的眸子轻轻垂落了下来，她那精致的容貌给人一种古典美人的即视感，每当她穿着校服走在街上时，行人的视线都被她的美貌所吸引过去，要不是她脚上那双旧旧的运动鞋，很多人甚至以为这可能是出身于富贵之家的千金。

　　然而洛笑自己却憎恨着她这副面容，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现实处境是怎么样的。

　　她虽然喜欢二战历史，也为相关轻小说题材提供插画，却并不是为了爱好，而是为了生存。

　　她那身负破产债务的父亲早就抛下了这个家消失的无影无踪，连有没有活着都不知道，但是洛笑早就不关心了。

　　美丽和蔼的母亲为了养活她和妹妹，从她记事开始就不得不出去做各种兼职，从早上5点到凌晨1点才归来，她的母亲一天要完成的工作有搬运海产品，商店销售员，派发传单，城市清洁员......

　　在她10岁的时候，积劳成疾的母亲永远离开了她和妹妹二人。

　　她在刚入学时因为那惊为天人的美貌被以为出身于富贵家庭，慢慢地大家都知道了她的身世，自己也因为那与之不符样貌被各种欺负：书包和文具被扔进垃圾桶，被孤立，被关在厕所隔间里泼水。

　　那群欺凌她的人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泥腿子装什么大小姐。

　　她没有，她一直因为自己卑微的出身而孤身一人，她沉默，因为她无力反抗。

　　为了生存，她不得不在放学之后偷偷在百货店打短工，晚上还得拼命地赶画稿。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妹妹，她在很早以前就想离开这绝望的世界了。

　　她很早就见过了林安南，也认识这个经常露出爽朗笑容的男生。那是某一天她正走下文艺楼的拐角处，看到了林安南正和几人有声有笑地从历史爱好社团的社团室中走出来。

　　他的手上拿着一个坦克模型，洛笑很快就认出了那个坦克模型。

　　那是她在商店的军事杂志上看过的限量虎式坦克模型，出自于苗宫1:35比例的全球限量版，价格大概在四五千元左右，她一直都特别喜欢这辆精致的工艺品，附赠的高级GSI油性油漆让坦克闪耀出一种珐琅色的美丽光泽。

　　她甚至把刊登着模型的那一页反复翻了几次，然后把杂志放在胸前，想象着自己把它捧在手里的感觉。

　　这对她来说是一种奢望，她看了看脚上已经脱胶了的运动鞋，捧着作业本低头从林安南的身边经过。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能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只有我是这个样子？

　　我好恨这个世界啊，神明大人，如果可以的话，请把我从这不公平的世界里拯救出来吧，我受够了这种痛苦。

　　她的双眼之间闪烁着泪花，随即用力克制住心中深深的不甘，慢慢地向教室走去。

　　世界之上的那个人点了点头，微笑着拍了拍手。

　　“我满足你。”

　　在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一只手拿着伞，一只手抱着画稿匆匆向编辑社跑去，她已经快错过交稿时间了，而这个月的稿费决定了她和妹妹的生活质量。一想到可爱的妹妹，她就加快了步伐。

　　“啪！”一声响后，她拌到了地表的上凸起的石板，重重地向前摔去，牛皮纸袋里的画稿向前散落了一地，雨水打湿了她辛苦画好的画稿，全部变成了软质的浆磨状纸片。

　　她内心中那股绝望无法抑制地喷发而出，她对着天空大声咆哮道：

　　“神明大人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巨大的闪电此时劈裂了整个夜空，照亮了她脸上的泪珠。突然之间，她发现眼前的雨点全部停滞在了空中，窸窸窣窣的水珠落地声也消失了，整个世界像是凝固了一般静止了。

　　远处，一个撑着雨伞的男人向她徐徐走来，那人站在了她面前，把遮住了脸部的雨伞往右一抛，陈昱那张面带笑容的脸露了出来。

　　他对着倒在地上的洛笑伸出了手，用愉悦的语气说道：

　　“神明大人，听到了你的愿望。”

　　1941年10月9日苏达尔共和国联邦维亚济马镇。

　　（备注：这里就别吐槽了，大家知道就行了）

　　温特在坦克炮塔上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眯着眼望着远方飘起黑烟的维亚济马镇，他在心中默默回忆里起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时的事情。

　　那一天当洛笑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金碧辉煌的古典装饰房间中，而自己也变成了一个男人，他在镜子中摸着自己那张英俊的欧洲脸，然后发出了巨大的尖叫声：

　　“卧槽！！这帅哥是谁啊！？是我吗？”

　　很快，她就明白了自己的身份，陈昱在她过来之前已经告诉了她要做的事情，以及她的任务。

　　陈昱还承诺了只要她愿意参与“方舟”计划，她的妹妹也会得到分裂调整干涉体的照顾，在成功之后的世界线里，她和妹妹也将成为身世显赫的贵族世家。

　　而时间飞速穿梭到了现在，他看着眼前燃烧的维亚济马，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缓缓拿起架在指挥塔旁边的无线电，通过通话器对着身后的军队说道：

　　“帝国的军人们，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是歼灭敌人，把敌人一个不落的歼灭掉！”

　　“我们在天上的神明必将保佑帝国，相信诸神赐给我们的力量吧，在遥远的尽头，我等必将抵达约定之地！”

　　这时温特的脸部肌肉挤作一团，他狞笑着睁大了自己的眼睛，对着通话器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诸君，我喜欢战争！”

　　六天前，维亚济马镇。

　　林安南正和罗科索夫斯基以及一众参谋军官在教堂中搭建的指挥部里，齐齐对着桌上的地图发愁。

　　第24和19集团军残部已经撤到了维亚济马，他们遭遇的损失比原本历史上更惨重，虽然已经尽快地后撤了，但是面对历史上更为集中的德军兵力，他们的战线被打的千疮百孔，人员和车辆也尽数毁灭于后撤的路上。

　　剩下的就是另外3个集团军了，他们正在奋力地突破德军包围圈。

　　罗科索夫斯基那英俊的面貌此时却满脸愁容，眼前这个棕发的儒将面对比原本历史上更加恶劣的战况，一时间也想不出合理的方案，他对着林安南问道：

　　“中尉同志，您有什么想法吗？”

　　林安南抬头看了罗科索夫斯基一眼，正欲挺身敬礼，谁想到罗科索夫斯基对着他摆摆手，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说道：

　　“在我面前不必那么拘束，请务必畅所欲言。”

　　林安南点点头，拿起了木棒指向地图上维亚济马方向答道：

　　“维亚济马是这片地区的交通中心，所有的路都会通过维亚济马。我们应该放弃其他正在死守的防线，把残编的24集团军余部尽数部署于了维亚济马，掩护其余4个集团军后撤，围绕城镇外围构建外围防御阵地，加固城镇内部建筑物据点，在外围阵地被突破后，和德国人打巷战。”

　　罗科索夫斯基用手摩挲着下巴，歪着头说道：

　　“你的意思是，防御的重点在城内？”

　　林安南回道：

　　“是的，将军同志，因为德国人这次集中了大量力量围攻维亚济马，把兵力集中布置在城外那就是送死，敌人的航空队和炮兵会把我们摧毁到渣都不剩，唯一的方法就是利用城镇内的建筑物减少伤亡率，当德国军队进入城镇时，他们的航空兵和炮兵为了不误伤友军就失去了用武之地。”

　　他顿了顿，继续讲道：

　　“维亚济马南方向是乌格拉河，而在城镇南面近郊是一大片森林，朱可夫同志已经电令三个集团军沿着森林外侧的道路靠近维亚济马，然后通过维亚济马镇后撤到莫扎伊斯科防线，我军的撤退方向集中于南面而非北面。

　　而在维亚济马后方的格扎茨克，朱可夫大将已经从预备队里挤出了一支机械化部队来掩护后撤军队，德军的进攻矛头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们最多只能把手伸到维亚济马。换言之，只要军队能撤出维亚济马，那我们就成功了。”

　　罗科索夫斯基微笑着说道：

　　“军官同志，我也有一个补充方案，要不要听一听？”

　　林安南愣了一下，心想道一个将军居然对一个小军官还会那么客气，不由得心生敬佩，不愧是被公认为人品最好的苏联将领。

　　他立刻答道：

　　“洗耳恭听。”

　　罗科索夫斯基慢慢地抽出了木棍，指向了维亚济马前方一带说道：

　　“军官同志，给我的感觉就是你对战争的理解是静态的。你的想法都很美好，但是你的方案是建立在德国人都乖乖不动的情况下才能成立的，你认为德国人会老老实实地只围攻维亚济马，然后看着我们的撤退队伍撤出去？德国人的灵活作战能力非常强悍。”

　　林安南惭愧地点了点头，他知道作为非军事指挥科班出身的后来者而言，他把战争想的太简单了，而罗科索夫斯基这番话直接打灭了他纸上谈兵的美好幻想。

　　罗科索夫斯基微笑着说出了他的结论：

　　“五个集团军，最多只能撤出三个，这还是最理想的情况。”

　　林安南的脸部肌肉抽动着，发出了一声：

　　“哎？”

　　罗科索夫斯基没有计较他的失礼举动，而是继续对着他说道：

　　“第24集团军负责镇守维亚济马这一带的防线，我已经命令24集团军一部在城郊南面修筑防线了，第19集团军的一半兵力则隐藏在城郊阵地临侧的森林里作为预备队增援城郊阵地，另一半兵力则带上该集团军所有装甲车辆调动在维亚济马西边进行运动战，阻滞南面帝国第4装甲集团军群的进攻。”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城内第24集团军主力则围绕城市进行布防工作，朱可夫同志告诉我你很擅长打防御战，所以城防就交给你了，城郊防线的指挥官由你来决定吧，我相信你的眼光。”

　　林安南呆呆地听完了这个方案，他内心想道：

　　不愧是罗科索夫斯基，对战局走向的思路可以说是清晰明了，他本人在原本历史中就以灵活的战术思想经常打了帝国军队一个措手不及，也是能在初期大溃败之中，屡屡逆转形势挡住帝国军队的少数将领。

　　其战略手笔可以称之为毫无死角，既打出了机动作战这张牌迟滞德军进攻，为撤退军队争取了掩护，又发现了自己方案中防御的不足之处进行了补充和加强。

　　而且他还喜欢鼓励手下的指挥官自由发挥自己的作战风格，只提出一个具体的战略方案，剩下的实施细节由指挥官自己决定，自己绝不插手干预，他认为自己的防御方案非常合理，就把维亚济马的具体布防工作直接交给了他。他是个能挖掘每个指挥官军事能力的高明将领，而不是“机枪班前移50米”这种微操大师。

　　林安南站直了腰，对着罗科索夫斯基敬了一个满是敬意的军礼，高声答道：

　　“遵命，将军同志！”

　　罗科索夫斯基露出了无奈的微笑，脱下了檐帽捋了捋头发说道：

　　“唉......我说，你是叫米哈伊尔对吧？米哈伊尔同志，你不要老是这样子。

　　你这搞的我很拘束，天天面对统帅部那帮死正经已经够头大的了，在你这我多少想放松点。”

　　他叹了口气说道：

　　“和我在一起就当是两个朋友讲话一般，尽情说出自己的意见就好，不要搞这些形式主义，好吗？”

　　林安南此时整个人都折服在罗科索夫斯基的个人魅力之下，他的腰挺得更直了，高声答道：

　　“遵......好的，将军同志。”

　　罗科索夫斯基发出了无可奈何的笑声，开口说道：

　　“对了，米哈伊尔同志啊，我感觉你对战争局势和战术指挥上有很强的眼光，包括这次的防御方案都得到了朱可夫同志的赏识和支持，我记得你不是军校生吧？难道你喜欢战争吗？”

　　这时，桌前的其他参谋军官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他们也想知道这个深受赏识的年轻军官在这个问题上的想法。

　　林安南放了下举在太阳穴的手，他环视了一圈桌前的军官，然后一板正经地答道：

　　“诸君，我憎恨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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