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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3章旧时旧地旧人


一场大风浪就这么被谷小风掀动了。

        “快去看啊,打人了打人了!林主任的老婆在急诊病房里打小三了!”一个护士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消息传得很快,这种“正房怒打小三”的戏码最令围观群众喜闻乐见,好些人跟着她一起跑了。

        听说林伟江的老婆杀来了医院,谷小风赶紧也去凑了热闹。她跟着一群好事之徒挤在急症病房外,看着里头的林伟江蔫头耷脑地站在一边,反复低声劝着妻子:“别闹了,丢不丢人?回家再说。”

        但林太太经他一劝,反倒火气更盛、嗓门更高了:“一个堂堂大主任做出这种事体,既然侬勿要面孔,大家就都勿要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平素风光无限的林主任这回是彻底丢了大脸了,他无奈地转过脸,看见人群中的谷小风,猜出她是这出闹剧的始作俑者,瞬间怒到极点。

        然而,对方越恨得咬牙切齿,谷小风就越得意。她朝林伟江故作无辜地耸耸肩膀,只觉走廊间阵阵清风倏忽来去,整个人都飘飘然了。

        林太太骂到这会儿还不解恨,直接将温颀从病床上拖到地上。温颀还未康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林太太边将她拖向门外,边歇斯底里地叫骂:“你躲什么?你还知道要脸吗?就该让大家看看,这个行业的风气就是被你这种贱货败坏的!”

        温颀也不还嘴,只是埋头跪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的,似在隐泣,也可能没有。她的脸颊红肿,嘴角也破了,但这番落魄丝毫不减损她的美丽,反倒令她弱似扶风柳,更招人怜爱了。

        谷小风动了一点恻隐之心,正懊悔自己的莽撞,忽然注意到人群背后还默默站着一个同穿白大褂的男人,她的同学、同事还兼住楼下的邻居,祝银川。

        她勿晓得祝银川什么时候来的,他好像已在暗处伫立了很久。他的眼眶很红很湿润,像那种朱砂墨洇在纸上的样子,这眼神令人心醉又心碎。他拨开嘈杂的围观者走过去,一把将仍在发狂的林太太推了个趔趄,然后就脱下自己的白大褂为温颀披上,无声息地将她搂在怀里。

        一瞬间,谷小风喜去悲来,在脸上的情绪再掩不住的时候,匆匆忙忙逃离现场。

        忆往昔,她第一次见祝银川,是在瀚大医学院迎接新生的晚会上。

        祝银川临八专业,比刚入学的新生们大三级,是当时的院学生会主席,负责在迎新晚会上致欢迎词。全体新生落座之后,晚会在一阵舒缓的背景音乐中拉开序幕,一个鼻眼鲜明、发式干净的帅哥刚走上舞台,音响却突然出了故障。满堂尖锐的噪音,台下的学生开始躁动,台上的祝银川却临危不乱,他举手示意后台关闭音响与麦克,又从台上走到学生中间。他讲了一个关于医学生的段子,令十八岁的小伙们哈哈大笑,令十八岁的姑娘们鹿撞不止。

        谷小对这位师哥的第一印象不错,但还不到一见倾心的地步,她只记得那个段子是这样讲的:祝银川板着面孔,严肃告诫师弟师妹,不要延承医学院师哥师姐的歪风邪气,尤其不要在解剖课上偷拿老师的寰椎标本,那是用来授课的,不是拿来当钥匙圈的……

        “你们刚刚入学,可能还不知道什么是寰椎……”说着他就从兜里摸出一串钥匙,手腕一抖,晃动着的钥匙圈赫然就是一节白花花的骨头。

        所有人都笑了。但没人比谷小风笑得更夸张,她边笑边抹眼泪,一直笑到别人都停了还停不下来。

        半个学期过去,一次校内篮球赛,跟祝银川他们比赛的队伍遥遥领先,观众们放弃了,队员们也快放弃了,人人垂头丧气,只有谷小风在场边又喊又跳,她试着唤醒所有人:取胜不是目的,拼搏才是。总之,球在对方手里她嘶声力竭,球在我方手里她声震云霄,用那只队伍的话来说,这姑娘叫得他们三分球都没了准头,就是劁只猪猡都惨不成这样。

        祝银川和他的队员们大受鼓舞,居然反败为胜了。

        一场肉贴肉的胜利之后,祝银川突然跑出球场,径直跑向了谷小风。周围一些男生开始叫嚣起哄,一口一声“校草看上了胖妹妹”,祝银川却不避嫌,谁起哄他呵斥谁。男生们口中的“胖妹妹”就是谷小风。备战高考那阵子,谷雨天天变着法地塞她各种营养品,什么鸡汤、红参、鱼肝油,她不吃,就得挨狠骂,再多犟两句嘴,还得吃耳光。

        他对这个叫哑了喉咙的陌生女孩说,我代表全队来谢谢你,你像世界杯意大利对阵澳大利亚那场的黄健翔。

        这天之后,一连几天,谷小风都会特意多留意一眼在宿舍楼下等待温颀的男孩子们,发现祝银川不在其列,便打心眼里高兴。

        十几岁尾巴上的女孩每晚熄灯之后都会夜聊,祝银川的名字也就频繁出现在了女孩们的谈话中,时间一长,全寝室都猜透了谷小风的那点心思。

        温颀几乎从不参与夜聊,她不屑与丑小鸭为伍,丑小鸭们也不稀得招惹她。班长与杨沃若不会主动跟温颀说话,倒是温颀,一旦有求于人,翻脸便比翻书还快。她总会因为一些奇怪的理由不得不逃课,每当此时便会低声下气地请谷小风帮她应付老师点名,过后又恢复成一贯的高冷美人姿态。班长与杨沃若没少悄悄给谷小风递眼色,勿要热脸贴人冷屁股,然而谷小风心软,想到两家长辈还是同学,所以对温颀有求必应,次次都成功替她打了掩护。

        后来,谷小风从母亲那里知道,温颀自从进了大学就一直在外兼职,从没伸手向家里要过钱。她把此事告诉杨沃若,杨沃若却说,你看温颀平时花钱大手大脚,一个包就好几万,而去年瀚大毕业生的平均月薪也才两千多,什么兼职这么挣钱?肯定是干些不可告人的勾当。

        谷小风也好奇。于是某日两个女孩偷偷跟踪温颀,跟到一家酒吧门前,才发现原来温颀是这里的酒水推销员,工作性质介于销售与“酒托”之间,基本就是利用美色令男性顾客为那些昂贵的洋酒买单,虽不至于违法,但也不光彩。她们还看见温颀斡旋众多男性之中,不仅有中国人,还有老外,她似乎会很多种外语,韩语法语希伯来语,她跟所有人谈笑风生。

        这天酒吧里女孩寥寥,明显狼多肉少,酒吧经理一眼看出谷小风她们是不谙世事的大学生,就问她愿不愿意来垫个场?谷小风勿晓得“垫场”是什么意思,只听说一晚上好几百,便在杨沃若的怂恿下点了头,直到酒吧正式开场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要被些不怀好意的男人灌酒的。

        起初两个女孩还觉得新鲜,然而一杯烈性洋酒下肚,谷小风当场就吐了。身旁一群男人毫无怜香惜玉之意,还一个劲起哄,逼着她再喝一杯。杨沃若哪儿见过这么混乱的阵仗,二话不说便撂下谷小风,自己跑了。

        那天的后续谷小风记勿清了,只依稀记得出租车夜里不能进校门,是祝银川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她从校门口背回了寝室。

        这让谷小风想起了曾背着自己上医院的老田。

        老田炒期货赔个精光,家里一度凄风惨雨,谷雨更是一点就炸,就因为在家长会上被老师说了一声“疑似早恋”,回家便拿电推子把谷小风的头发剃秃一块,还嫌不解气,又抄起热水瓶砸她。谷小风虽躲得快,还是被泼溅出的热水烫着了,当场惨叫一声晕过去。田向明背起女儿就出门,只留下谷雨瘫坐在地,流着眼泪连抽自己嘴巴。万幸,没烫着脸,只在后背上留了一块疤。

        谷小风一直记得那一晚。老田一路疾跑,又快又稳当,他的后背那么宽阔,像兀立深海的岛,她自水中浮起,伏在岛上,那么安心。

        谷小风不晓得祝银川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晚的酒吧里,但那颗在迎新晚会上没有沦陷的心终于还是沦陷了。只可惜,真心还没来得及吐露,她就看见了祝银川与温颀牵上了手。

        杨沃若最了解这段往事。那阵子谷小风“为悦己者容”,天天只啃番茄减肥。她看见她一人面墙而坐,哭着吃一只番茄。她的肩膀一抖一抖,极力压抑的哭声细若蚊蚋,但眼泪一滴一滴、豆子似的往下砸。

        此后每天晚上,温颀去酒吧兼职,祝银川都会负责接送。两人在校园一前一后地走着,之间略微拉开一段距离,看着好像是一对,又更像是陌生人。但同学中没人看好这段恋情,杨沃若说,他们铁定走不到最后。

        “凭啥这么说?”谷小风不认同,她在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中,看出了巫山沧海。

        “凭啥?就凭温颀这张拜金的面孔!”包打听的杨沃若甚至替谷小风感到庆幸,她说,祝银川年年申请助学金,他是一片起起伏伏、疙疙瘩瘩的黄土坡上唯一一个大学生,家里上下九口人,九口人的担子都落在他一个人的肩膀上,注定一辈子受穷。

        很快,班长与杨沃若决定帮谷小风出口气,开始联手排挤起了温颀。普通女孩们对一个出色同性的同仇敌忾,其实颇可悲也颇拙劣——每当温颀进门,她们其中一个便会夸张地捏起鼻子,讽刺地说一股狐狸精的味道;后来杨沃若甚至还跑去找生活老师告了状,说温颀在校外被有钱人包养,每天三更半夜才回寝室,严重影响了寝室其他人的正常作息。

        生活老师一听骤然变色,这还了得?又忙找来谷小风求证。谷小风却沉默,尽管温颀横刀夺爱不仗义,但她也不想干这种背地里下刀子的缺德事。然而生活老师把这种沉默视为默认,第二天就把温颀调离了她们寝室。

        很快,关于温颀的流言就在学校里传开了,男生们捶胸扼腕之后,转而开始对谷小风吹口哨。

        这段开头风花雪月、结尾刀光剑影的往事有个好处,失恋后的谷小风狠狠瘦了一把,她留起长发,尖尖的下巴颏儿也慢慢现了形。她也给新来的师弟师妹讲那个关于寰椎的笑话,就是再也不肯吃番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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