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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临别前夕,我们四人商讨之后决定出去看看,几日以来光是忙着处理流民,还没好好看过这个镇子。

        没想到会被黑衣人追上。

        他们一路追,我们一路逃,来人很多,至少是我们的三四倍,而且耳侧有象征辰星司死士的刺青-艳红的蛇吐着信子,死士全部黑纱覆面。

        我们边打边逃,他们被击退了又迅速补上来,我和蒋枭占不到半分便宜。

        我们问他们是何人派来有何目的,他们通通不回答,只拔剑向我们追来。

        荼靡吓的发懵,一句话都说不出,只由着佑羽拉着跑。

        直到,我们跑到了一个死胡同,高墙挡住了去路。

        我们逼不得已停下来,转过身,面对来势汹汹的众人。

        佑羽将荼靡护在了身后,蒋枭悄然离我近了些,我的手摸上了剑柄。

        “你们的主子就派了你们来?”我看似冷酷淡定,实际声线在微微颤抖,心也如同擂鼓。

        人数太多,我没有把握,没有把握把他们完完整整的带回去。

        猝不及防的,黑衣死士挥剑砍来。

        我推了蒋枭一把,自己向左一闪,堪堪避开近在咫尺的剑锋。

        然后迅速摸上那人的手腕,用力一折,替他断了骨,宝剑出鞘,在烈日之下闪出金色的芒,眨眼都不到就抵在他的颈上,剑落,热血喷洒在我的衣裳和脸上。

        我抹了把脸上的血,绽出一个最为不屑的笑。

        随后拉过一人正准备刺剑而来的胳膊,顺势向后一拽,手上使劲,封了他的穴道,他手中的武器当啷一声掉落在地,然后将他顺势一推,正好撞在身后那人的刀上,穿刺出胸膛。

        一时间,战斗开始,刀光掠影,划破长空,剑锋相撞发出刺耳的响。

        来人气势汹,招式狠,没了剑就近身肉搏,拳拳到致命之处,我把剑从一个人的身上□□,又要躲开下一个人的拳头,我扔掉剑,一把抓住他的双肩,弓起身,膝盖猛烈地朝他的腰腹撞,每一下都用了狠劲,那人吐出一大口鲜血,他忍着剧痛扯开我的胳膊,猝不及防地,我被他在腹部砸了一拳,痛到我几乎不能呼吸。我扯住他的胳膊,一个过肩,将他狠狠摔在了地上,然后用脚踢起地上的剑,一剑捅进了他的心脏。

        腰腹之处传来的剧痛几乎叫我站不稳,身形都摇晃几下,每呼吸一下都锐利的疼。

        我按了按肚子,疼的倒吸一口气。

        转身格挡住一人的剑,横杠着他,那人力气大的很,竟让我也无法动弹。

        陷入了僵局。

        我猛然瞥见蒋枭身后站着一人,他还未气绝,正要挥剑砍来,而蒋枭疲于应付身前的人,根本无法护住后背。

        一丝丝凉意直窜上心头。

        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大吼一声,用力推开面前的人,一剑封喉。

        又迅速扑到蒋枭身后,拦下那一剑。

        我眼里喷着火,劲用到了最大,那人被我的剑柄反震倒在地,我走过去贯穿了他的心脏。

        然后替蒋枭解决了他周围的人。

        我看到他满脸血污,难受极了,闭了闭眼,艰涩地说

        “为师一定会带你回去。”

        “好。”

        天地流转,我们满身是血污,将后背交给最信任的人,靠的如此之近,一对亡命人。

        三声默念,不约而同地大喊一声,各自朝着黑衣死士杀去。

        太多了,他们是我们的三四倍之多,我满眼都是可怖的黑色。

        体力也渐渐不支。

        我落入了一个腹背受敌的境地,身后有敌,身前有敌,像是刚才蒋枭那样,只不过这一次,我就是祝羲川,没人再会来救我了。

        我甚至感觉到刀锋穿透了我的皮肉。

        高墙太高了啊。

        我好像要食言了。

        我一咬牙,手上劲大了几分,逼的身前两人直直后退。

        噗。

        刀剑刺穿血肉的声音。

        但是,疼不在我身。

        我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砍了面前两人的头颅,然后转身接住那如纸一般的人。

        金刃飞出,将身后袭击的人死死钉在了墙上。

        荼靡眨着大眼睛,躺在我的怀里。

        我去堵她的伤口,可是它怎么都捂不上,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她的衣衫。

        她宛然一笑,眼睛都弯起来。

        嘴角溢出鲜血。

        风吹来,刮乱了她的发,我想替她扶正簪子,却发现我手上的血太多,染的那发簪都看不出颜色,鲜血直滴在了她的脸上,我手足无措,她最爱美了,最怕脏了,我怎么能弄脏她的脸,她该和我生气了。

        “帝……帝师……”为什么,她的声音淡的像是一缕快要散去的烟,而她整个人也像是即将要飞去的蝶。

        我还未开口,眼泪先掉了下来。

        “别走,我带你回家,荼靡,我带你回家。”我捂着她的伤口,只会一遍遍重复。

        她抚上了我的手。

        最后两句话是。

        “帝……,师,你穿……乳白……色……真的……很好看。”

        “……我爱佑羽,……很……爱……他。”

        声音断掉了,散掉了,静掉了。

        荼靡花败了。

        那么灿烂美好的花上沾满了鲜血,然后用最后一丝力气,只为了开败。

        我像是她一样,僵冷。

        为什么,躺在这的是她,而不是我。

        我麻木到听不见声音,我仿佛看到漫天白刺玫开放。

        是因为我给你取的名字不好么?

        为什么春天要走了,你随着它一起去了。

        四周一片死寂。

        她的生命终结了,结束在21岁的春天。

        天空之际响起悦耳灵歌。

        一声一声,她踩着簇簇白刺玫,一步步,走向灵歌传来的地方。

        她离开,脚下的白刺玫立马凋零,散了,烂了。

        化作无边白雪,簌簌落下。

        白雪打在我的脸,风一吹,变成一片冰凉。

        来世你为主,我为仆。

        我抱起荼靡凋谢的肉身,径直来到刚才被我钉在墙上的人面前,每一刀,都刺在他的心上,足足29下,每一下像是砍在我的心上。

        佑羽也死在我面前,死在我和蒋枭的面前。

        浑身血污,那么明媚的少年,躺在我的怀里,要逐渐变僵冷。

        我颤抖着说完荼靡的遗言,他笑了,万年冷酷的脸上,终究只为她一个人绽出了笑容。

        他说他去捉那个小没良心的了。

        荼靡之上,覆盖一片小小的羽毛,花败,羽毛碎。

        什么都抓不住,得不到。

        我终究还是食言了。

        我和蒋枭杀净了所有剩下的死士。

        我的腿受了伤,身上被拳头砸的每一处都痛,胳膊之上被剑划破许多处,鲜血流淌,不知是谁的,我的袍子看不出颜色,我的内心一片麻木。

        蒋枭也没好到哪去,他脸上挂彩,身上多处受伤,对着我露出一个安慰的但还是苦的苦笑。

        疼啊,身不及心疼。

        不知道是怎么和蒋枭背着两句尸体找了家客栈。

        又不知道是怎么昏到在房间的地板上。

        梦里都疼,呼吸也是会撕裂的疼。

        该怎么样赎罪,才能换回两个年轻的生命。

        闭上眼睛,满是两个人鲜明的回忆,没有声音,却像是恶鬼在我耳畔低吟,我紧紧抱住了腹,蜷缩起来。

        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打湿了房间的木地板。

        红色的宫墙里,再不会有人眨着大眼睛陪我说话了,再不会有人头戴可笑的珠钗了,皇帝身边再没有那个天才小侍卫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

        就像是我的誓言,破在地上,宫墙太高,他们没坚持到回家。

        我没能带他们回家。

        窗外细雨无声地下。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擦去血污,换上素白的袍子,给伤口上了药,然后换了荼靡的外袍,换成了大红色,给她钗上一支金钗。

        随即去了蒋枭的房间。

        佑羽的尸体放在榻上,显然也是梳洗整理过,而蒋枭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榻,闭着眼沉睡着,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惨白。我走过去,一拉他,却被他滚烫的体温惊了下。

        他在烧热,而且很严重。

        我先把他背到榻上,脱了他身上的衣袍,擦干净了上半身的泥泞,给大小伤口涂了药。

        然后发现他的下裤已经被血浸透,我剪开薄薄的布料,一道深可见骨的还在流血的口子暴露在我面前,光是看着,我就牙齿发酸,而他得有多痛。

        要有多痛,才忍着不说,才忍着回来,才装作没事人。

        我的心又碎成了一片一片。

        我把他抱在怀里,给他喂了颗退烧热的丹药。

        我身上很冷,他不住的往我怀里缩,如同刚出生的猫,我紧紧拥着他,用自己的怀抱给他最大的安慰,我只想他能好受点,别的什么都不求。

        窗外小雨还在下,不知多久,他沉沉睡去。

        我用借来的板车将荼靡和佑羽的尸体运到了后山,在一颗大桃花树下,我把他们两个葬在了一起,希望荼靡穿嫁衣,来世嫁给她心中的小将军。

        雨打花落,瓣瓣芳香。

        一铲子一铲子的泥土挖去,连带挖空了我的心。

        我走了,树下躺着一对相爱的璧人。

        雨打在身上,我忘记了带伞,浑身凉透,湿漉漉的冷,腿受了伤,走路就会疼,只能一瘸一拐,速度慢了很多。

        我好不容易走到了附近的医馆。

        说明了蒋枭的伤势,大夫却告诉我,一味治腿伤的药草用尽了,需要去采,可今日下雨。

        还说如果蒋枭的腿不及时救后果会很严重。

        那药草,是一种通体雪白的白花,长在后山,因为长在一片刺林,所以极为难采。

        我嘱咐了大夫送退烧热的药去蒋枭的房里,然后再次踏入雨幕之中。

        再一次进入了后山。

        衣衫黏在身上,冷极了,我一阵一阵的颤。

        腿走起路来更加费劲。

        寻寻觅觅,跌跌撞撞,终于找到了刺林。

        之所以叫刺林,是因为这里生长着低矮的茂密灌木,上面布满细小的刺。

        我的手上布满的刺划出的口子,大大小小,被雨水浸泡得发白。

        拨开一层一层的刺,就会有一次次的失望。

        不知道找了多久,我终于在密密麻麻的刺下找到了那纯洁的白花。

        我小心翼翼的捧着,生怕血水浸染到它。

        伤口疼的刺骨,疼的麻木。

        一双手几乎被泡到烂了层肉,裹上层层布后,都要看不到肉色。

        等我把花捧到大夫面前,我的手上全是血,但是花纯白洁净,大夫看着我,有些不可思议。

        我摇摇头,闭上眼睛示意他赶快去配药。

        我不能睡,还有人在等我,他还在等我回去。

        我闭眼,只是因为

        我太累了

        因为不闭眼,几乎只能看到那刺目的红色,而那红色,顷刻之间就带走了两个鲜活的生命。

        实在,有些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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