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不识眼前人
优优因为刚刚过于激动身体止不住还有些颤抖，手指也不听使唤，手机解锁了两次，才成功拨过去。
电话刚拨出去那边就接通了，通的一瞬间强烈的震动，叫优优也为之一颤。
那边肖格语气虽然依旧温柔，但温柔的外衣下裹着急切紧张焦虑传送过来，震荡在空气中，颗粒凝结。优优仿佛在看到人群中他的脸，心头一酸，想哭的冲动再也抑制不住。
“你在哪儿？我过来找你！”
“我在杭州啊你忘了么？现在怎么过来？”她强装镇定，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不叫电话那头看出端倪。
“我知道你在杭州，我也在这，你把位置告诉我，我马上过去找你！你先在附近最醒目的地方呆着，人越多越好，把定位发给我！快点！”肖格好像直接穿透手机撕开了她的伪装。说这些时语气已经加重，像是传达命令，不再是安慰或者商量，不容置喙，还没见过他会有如此着急的口吻。
他也在杭州？他什么时候到的？他为什么会来？优优虽然满心疑惑，但都暂且收起来了，很顺从，目前最该考虑的不是这些。
红绿灯闪烁停在绿格的时候，她大步混杂在人群中一起拥入街对面，那大屏灯光亮如白昼，人们像是飞蛾前赴后继朝着光明扑去。
优优站在商场巨大的LED 屏幕下，把定位发给肖格。
在冷风中吹散大衣里裹上的烟酒气，靠着一根灯柱将心神定住。看着霓虹灯闪烁，心里不慌也不飘了，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信赖，如此放心把自己交给另一个人的感觉。就像是看见飞驰而过的车子溅起了大片泥水，微微笑泰然处之，知道定会有一把伞及时撑在面前，挡住外界的嘈杂，伞下的人将她拥入温暖的怀里。
领导的电话已经打来三遍，优优依旧左滑给他挂了。她麻木的盯着那串数字，思索片刻末了还是发了信息。“我没事，不用担心，也不用管我，明天我自己回去，照顾好冯工就行。”
领导的电话果然没有再打来，优优嗤笑一声，删掉那个聊天窗口。
半个小时后，身后的大银幕广告台词已经烂熟于心，优优正无聊的低头数着广场花纹里的斑点数量。
一辆出租车靠路边停下，一个熟悉的黑影穿梭在风里。
黑影那么真切却模糊了双眼，好想永远暂停在那一桢，怕他奔过来却穿越人海错过自己。
“优优！”
优优心里一热，还好，没有错过。
还没等她有任何反应，那人已经出现在她眼前。她仰着头，他眸子里很复杂，说不上到底是兴奋，害怕，生气，着急……或者干脆是多重情绪杂糅在一起，慢慢变成滚烫。
“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男生一把把她揽入怀中。
此刻无需再说什么。
难说优优等在风里时没有期待过这个怀抱，可真当来了的时候，她也会害怕，害怕太不真实，害怕下一秒就凭空消失。
等了好久，等的委屈，等的失落，等的抑制不住无声恸哭……
此刻她短暂卸下伪装，卸下防备，刚刚一直像只刺猬紧绷着竖着全身的刺，不希望任何人靠近，她不信任何人。
但是这些在他到来之时便崩塌陨落，蒸发掉连影子都不剩。她就像是小姑娘受了委屈时见到了亲人，不必再刻意隐藏，怀抱可以信任。
陌生的城市里，天空阴沉，来来往往的人甚至没有注意到他们，没有因此而驻足多看一眼，人人心里都像灌满了铅，只有不感动才能不受伤。所有东西都见怪不怪太稀松平常了，日常的悲伤难过没有办法激起任何人的猎奇心理，除非她俩现在突然从地球上被外星人带走才可能会被人捕捉到新奇，登上明天与娱乐新闻并列的头条。
她嗓子硬硬的，像什么东西骨鲠在喉，可又一瞬被什么东西融化，直接流进心里，流遍全身。
感受到她一点点在恢复温度，肖格确信她不会突然抓狂后才慢慢松开手，恢复了温柔，还带着余颤，“没事了，有我在。”
“你也不问我为什么要哭吗？”
“你想说我不问你自然会开口，若不想说我便不问。”
“嘿嘿，我告诉你我刚刚可神气了……不过……”
“嗯？”
“我可能要失业了。”
“为什么？”
“也没什么，我骂了那个猥琐男而已，估计公司以后会找我谈话吧。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发制人！”优优说完，觉得有一口陈年老血终于要喷出来。有一丝怅然，伴随着自由，畅快。
“我们走吧！”说完她有种解脱的轻松，流浪去吧？流浪去。
“回去吗？”
“不，随处逛逛吧，今天不回去了，去他的规则！杭州好不容易来了还没逛过呢！我想通宵压马路！”
“哦？是吗？那我可要尽地主之谊了！”
“你是杭州人？”
“没告诉过你吗？”
“没有吧，怪不得你来的这么快，一下就能找到我了……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啧啧啧……”优优将大衣裹得更紧，弯腰揉揉因为久站而麻凉的膝盖。
“我带你去个地方。”肖格拉着她的衣袖，扶稳她，低头期间目光不离开，确认眼前这个身材娇小的女子需要被保护。
拦了辆出租车。
“你是说西湖吗？”
“哈哈……这都被你猜出来了，这么聪明！”
“必须的，我刚等你的时候已经查过了，离得不远。”
“机灵！”
奇怪，他就在优优眼前变成一座小山，遮住黑暗里奔流前进一泻千里的壶口。波涛汹涌着卷起岸边惊石，它们瞬间被吞没消逝在滚滚巨流中。如果没有这座小山障目，她还是会胆寒的，她恐高。
城市阴空乌云突然消散，露出一轮明月，照进心里亮堂堂的。
西湖夜晚人不算太多，微风拂过，湖面只留下褶皱。有夜跑的人群，三三两两，吴侬软语。远处的山融化在夜幕里，颗粒不明晰，稀稀拉拉几盏光亮点缀其中，像眼睛。夜空低低的飘着几片云，风一吹，聚不成型。
优优情绪经历过大起大落，此刻略显疲惫，慢慢彳亍着，路灯下的剪影好长。
“累了？”
“嗯，有点。”
“包给我。”
“你说这个？也没多重……”优优看了一眼身侧的链条包，她最不爱这种中看不中用空有其表的东西。若不是因为出差前领导强调过要注重仪表，她才不会带上它出门。虽然不重，但是背久了有些硌。
没想到肖格见她还在谦让，二话没直接说上手取。优优愣了一下后也不想矫情了，就顺势抬手，包便心安理得的飞挎在肖格身上。
原本绰绰有余的链条短了许多，位置不当看着有些滑稽。她笑着，很自然的伸手帮他把帽子从身后链子下取出，摆正。
等她做完这一切，才发现肖格正盯着她看，两人视线相对，触电一般。
“我们去那边坐坐吧，有长椅。”
“好啊。”
湖边休息座椅上，不知谁吃完的雪糕盒丢在上面，还有些黏黏的残留。肖格皱了下眉，拿起那纸盒走到十几米外的垃圾桶边，扔进去。
返回时，优优已经用湿纸巾将座椅擦拭过一便，又递给他一张，“擦擦手吧。”
“早知道刚才擦完我一起扔呗！”
“你没吭声，我也没想那么多嘛！”
两人互看一眼又笑了，笑对方笑自己。纸巾放在一旁，两人并肩坐着。优优趁机伸展她不算太长的腿，有些酸。
半天默不作声，优优目视前方漆黑如墨的湖水。路灯不强折射不出波光，但它隐隐的动势还是牵着她入神，她就想看透湖水下面到底有什么，像是蓄了巨大的能也许随时能喷薄而出。
“你知道嘛？”
优优回过神，“什么？”
“人们都喜欢在西湖边欣赏湖景，但是其实我有时候对这涌动的湖水会有种恐惧感，我看着它荡来荡去深不见底，有种窒息感。”
“哈？为什么？”
肖格沉默良久。一阵风吹开湖面褶皱露出下面一层崭新的墨，吹开额前发丝，额头上微微凸起一颗痘痘，吹进后面的竹林，竹叶沙沙作响。
“我小时候跟爸妈去村庄玩，不小心掉进一个池塘里，爸妈不在身边也不知道，我很害怕，我觉得完了，第一次恐惧死亡。”肖格说这些时仿佛只是在陈述谁写的书，很平静。但他平静时的眼神里总杂糅太多种情绪，难以揣测到底哪一种占据主导。
优优听完抖抖肩，嘿嘿笑着。
“你笑什么？”
也许是他想起什么不快乐的经历，优优当即收了笑，怪自己不合时宜。
“没什么，我小时候也遇见过一个人跟你很像，你这么说我突然想起来了。”
“嗯？”
“好像也是在一个小村庄里，有一片油菜田，开的茂盛，黄橙橙的花海，风吹涌动，我觉得好新奇便到处跑。在一片空旷的老房子前我听见有人在哭，但是房前屋后寻不着人，那群房子特别破落很久没有人住，有的窗户都破了，阴森森的，我四处也没见到人影，有些害怕。可当我准备要走时，又听见那哭声，这次我听清了方位，壮着胆慢慢靠近。有一个小水塘，我印象中应该特别小特别小，我看到一个小小孩儿，他漂在水上，衣服和身体大部分都沉在水里。幸好他穿的夹克鼓了一些气让他漂浮着不至于沉下去。看样子应该被困了好久，有些累了。他的小手小脚不停的划水，像只小乌龟，没完全沉下去却也起不来，抬头哭累了又趴着喝一口水然后再哭一下，断断续续的……后来……”
“后来你就把他捞上来了。你先用一根小树枝，发现根本够不着，你拼命划水让水波荡起来把他送到岸边来的，然后伸手扯住他。你当时也不大，捞他很费劲，而他只知道一直哭一直哭……”
“嗯？你怎么知道？”优优瞳孔骤缩，满脸的不可置信。
“因为，我就是那个小男孩儿啊！”
“是你？”优优十分惊讶的看着他，实在不敢相信。
暗夜光线里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是那轮廓，仿佛刺激到儿时的记忆深处，那个模糊的午后，真的是他？
“是在西递？一个稍微有点偏的地方，村子大多数的房子挺破旧的？有很多油菜花田，那天天很蓝，飘了很多白云，那个水塘不大，岸边有块大石头，你穿着一身橘色套装，那个小男孩穿着粉色的夹克……”
“对！有很大的油菜花田。不过我记不清楚我穿的什么了，但我确实有一套橘色外套，是我生日我爸妈给我买的……好像后来有一对夫妻着急忙慌的来把那个小男孩领走了，还一直跟我说谢谢……”
“那对夫妻是我爸妈，那个小男孩就是我，我们当时走亲戚。”
“真的是你？那时候我应该差不多十岁，上五年级……”
“我五岁，幼儿园大班……”
“哇，世界好小哦，真的是你啊！没想到还会遇见长大后的你！缘分哪……你当时回去没事吧，我记得你喝了很多脏水，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
一时惊喜忘了形，优优直接上手大力揉搓肖格的脸颊。她的指甲划过他炽热的视线在他奶芙芙的脸上肆意游走，像蹂躏一只小狗似的捏他的脸做各种表情。
肖格又惊又愣，根本没想到她这么不见外，任意胡来，身体一时没反应过来，目光呆滞的看着她蹂躏自己。
“呀，对不起！”优优终于回过味来了，赶紧松手，撤回冰凉的手指。
肖格觉得自己刚刚被当做宠物狗似的，好没面子。不过这个过程中居然闪出一丝enjoy ，危险的想法。当他还没反应过来该怎么阻止的时候，她已撤回手。这下也没办法再问责了，只好跟着一起傻笑，干咳两声。
“……说什么对不起，你救了我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哈哈，我记得那天好像也挺冷？你浑身都湿了没着凉吧？”
“没有，那天天气很温暖。不过我浑身湿透了有些冷。我爸妈把领我回去，我爸给我臭骂一顿……”他眼神短暂飘忽暂停一下又接着说，“又带我去亲戚家，给我洗个澡换身衣服，印象里好像没有感冒吧，但是我很害怕还是一直哭一直哭，毕竟那时候太小了……”说着他挠挠头。
现在才意识到不好意思了？当初哭的可是真的太搞笑了，没想到高冷的肖格小时候窘迫的样子被自己撞见过。优优努力忍住嘲笑。
“没事就挺好，大恩不言谢，嘻嘻……不过……”优优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贴近肖格，他心脏骤然剧烈震颤，目光对上优优，炽热滚烫淹没了理智，他只听见心跳。
“你要是想回报我的话，我也是很欢迎的！”优优挑眉一副小人嘴脸，然后撤回去。
肖格松了口气，有些谨慎试探的问道，“什么回报？”
“嗯……你手艺这么好，免费做一个星期的饭菜给我吧！”她突然开怀大笑，惹得路人回头。
“……”“我平常不也一直在给你做饭？”肖格瘪瘪嘴，好像听到答案的一瞬还挺失落的，期待什么呢？又一瞬复原，维持高冷。
“那可不一样，现在你得知我是你小时候的救命恩人后你肯定投入的心思就不同了！哈哈……”
“嗯。”肖格看着她，自己仿佛陷入到一种柔软的纯澈透明空间里，望不到边际，空灵宁静，世界里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被无限放大，沉溺了便无法自拔。
(https://www.biqukk.cc/45225_45225733/553509673.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ukk.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k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