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花中一流
“这《庄子·秋水》篇用的妙，不愧为马佳嫡小姐。”
太后端首，慈眉笑道。她已在门外站立多时，众女们的对话，她一一听了去。
年轻时候，自己也是这样的吗？年岁大了，往昔也是忆不起了。
“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众女做大礼，正襟俯首。叮当环翠之声，又是跳跃在耳边，清脆动听。
“都平身吧！你们在哀家这都别拘束，就像在自家园子一样。前些日子洛阳进贡了些牡丹，我就想着，那庐山人说的是真是假？”
太后领一众人转身，朝着御花园方向走去。
众人谁也没搭话，唯有宜妃嗤笑道：“皇额娘这是又考臣妾们呢？姐妹们知道吗？”
太后身后那一帮子嫔妃和命妇皆摇头不语。
宜妃像是调笑的望向贵女中，一眼就抓到了那个出挑的人儿。
“刚刚皇额娘说你用词用的妙，你，别低头了，马佳小姐。”
少筠神色依旧平静，没有因为刚刚被太后夸赞，失了分寸。
“回娘娘话，太后娘娘应是指刘梦得的诗句。”
“哪句？”
“自是‘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少筠流水无痕般的回答着，清澈纯净的声音，令人听了万般舒适。
“说的对，哀家就是想看看，到底是牡丹真国色，还是我们大清贵女能够美动京城。”太后长袖一摆，坐在了御花园的赏芳亭中。
少筠心下了然，太后这是明借着要她们与花争艳，暗里要她身后这些娘娘命妇们相看于她们。
柳丝悠长，暖风柔香。
数十盆牡丹，被太监们次第端到众人面前。
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
“花后”魏紫、童子面、姚黄、二乔皆是牡丹花中第一流。
紫红与粉白、鹅黄与豆绿交互丛生，艳丽惹人。
霎时间，空气中流布着牡丹花独有的清香，让人生出一种清心之感。
太后娘娘微微一笑，点头示意众人自去赏花，并又命人拿了笔墨，让这些略懂文墨的贵女们临场作画。
少筠缓缓退后躲在了角落，与明慧一起静静地看着那些惹眸的俏丽花朵。
美人似花，花又为谁开？
在场能画上两笔的贵女们，皆是执起笔来，各个展露着身手，一副娟秀婉约的模样。
此时，想必大家都已明白这次太后娘娘邀众女赏花的深意了。
少筠明慧二人还在忘我自如的赏着花，本意欲躲静的她们，反而被凸显了出来。
明慧袖下暗扯了扯少筠：“我们也过去吧，画上两笔也好。”
少筠浑身不自在的跟在明慧身后，刚从完颜蕊心桌旁走过，那满是墨水的砚台好巧不巧的就落在了少筠脚边，溅满了她的衣摆。
少筠轻笑，又是这般没意思的招数，可惜这身新衣裳了。
“哎呀，马佳小姐，我不是有心的，请你原谅我的疏忽，想是我作画太投入，竟扫落了砚台。回头我让家人还送你一套满绣，准比你这身精致。”
完颜蕊心这一番连珠之语，必会将众人的目光引向这里。
她一句一句的赔礼话，明着道歉，暗里不过是讽刺少筠衣服廉价而已。
“哦，无妨。你从小就是总不经意地疏忽，我都习惯了。倒是别惊吓了太后娘娘为好，毕竟娘娘不常遇见你这样子的闺秀。”少筠忽觉无趣，这种把戏玩到皇宫里，可是会变了意思的。
后宫诸位各个人似明镜，哪里不晓得这些小手段。
看着她二人也没什么大意思，就都掩嘴耳语着。
完颜蕊心一时被少筠揶揄的，臊红了脸，剜了她一眼。
“来人，将马佳小姐带去荣妃的钟粹宫换身衣服吧。正巧荣妃此前也同哀家提起，要你赏花结束后，去她那里一趟。”
太后啜一口茶，指了身旁的宫女领了少筠去。
“多谢太后娘娘，臣女告退。”
少筠请送安告退，并同时给明慧使了眼色，以示道别。
料想到这番入宫必会有些无趣且惹人心生厌恶的事情发生，可没有想到的是荣妃娘娘竟然会请她去钟粹宫，不知何意。
少筠钦着笑容，优雅从容的走在宫街上。
暖风拂过，吹起了脚边的衣摆。那两团深深浅浅的墨色，洒脱写意地浮着。
紫禁城的金光，灿烂而耀眼。将人置于其中，平白地染了几许的光华。
领头的宫女忽地停住了脚步，作了一个万福。
“奴婢请十二阿哥安，十二阿哥吉祥。”宫女俯首，诺诺地道。
少筠本放空心思的走着路，满满地惬意。
突然从放松状态转变成闺秀状态，让她一瞬间，表情有些错愕。
她慌乱的隐藏着自己刚刚的神色，随着宫女俯着身。
慌张的有趣模样，配着这狼狈的衣衫，成功的引起了对面来人的注意。
逆光走来的，是一道毓秀的身影。
“起来吧，这姑娘……”柔和且又有些沙哑的矛盾声音，缓缓飘进了耳朵。
少筠虽疑惑怎么在后宫遇见了皇子阿哥，却始终不敢抬头，只低头默默不语。
“回十二阿哥，刚刚马佳小姐的衣衫在御花园弄脏了。奴婢奉太后娘娘之命，领了小姐去荣妃娘娘处换过。”宫女见马佳小姐低首不语，只好自己回答道。
“哦，那既然是这样就快些去吧。”十二阿哥点头，似在想着什么。
“那奴婢告退。”
少筠仍是随在宫女身后作着万福，只盯盯的看着脚面，微红着面颊急速从十二阿哥身旁掠过。
只那一抹淡然的幽香，停留在了空气里。
十二阿哥回首，深深地望着那远处的背影。
明明刚刚还那样的恣意可爱，灵动俏丽，怎么忽地看见他就连头也不敢抬了？
他抬袖闻了闻衣衫，又揉了揉脸，一切正常。如何能把他视作鬼煞，连话都不敢回，居然飞也似的逃走了？
旋即，他又释然地笑了，醉人般的梨涡与少筠一样，撩人心弦。
他捂着胸口，按下那不明悸动的心。脑海中，隐隐浮现的是金色阳光里，她明媚娇憨的倩影。
暖风熏人醉，心动了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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