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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斩落红灯


荀榆剪开祁忌身上的衣服,确认箭矢没有伤到心肺等要害之后松了一口气,也不急着把箭矢拿出来,而是丢下了剪子,招呼燕儿去门口点灯。

        燕儿收拾东西的手一顿,点灯?这个时候点灯不是把人往自己家门口领吗?燕儿回头了看站在床边的两人,吴笙雨显然也在担心这事,用目光询问着燕儿。而荀榆则拿起平刃刀给祁忌处理伤口,动作沉静老练,还不忘追一句,“拿那个红色的。”

        燕儿没有多想,应了一声就去后面的杂物间拿灯去了,她已经习惯遵循荀榆的意见行动了,反正只要听他的就不会错。

        哪怕荀榆不会出错,那么“乖巧听话”没有主见的自己,只要按别人的计划行事,不会问、不用想,难道就可以一直不出错吗……燕儿这么想着,手却麻利地把一盏朱红色的灯笼从杂物里挑了出来。

        燕儿将红灯笼挂上屋檐,站在门口愣了一会。朱楼的杀手已经潜伏在长乐镇的各个地方准备刺杀吴笙雨,哪怕吴笙雨是不留痕迹地来了药庐,在一群杀手虎视眈眈的情况下点起红灯笼势必会引起群狼的注意。

        也许就是要引起谁的注意……

        燕儿想不明白,她产生了去问荀榆动机的想法。从前在容隐戏社的时候,戏班出发去哪,做什么,梅芳怀就从来不让她问,就算问了也不会解释。梅芳怀从来只是笑嘻嘻地递上点心堵燕儿的嘴,笑里带着无奈和苦涩,眼神却是极真诚的。

        跟提剑刺杀庄主时那副癫狂的样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也许这两人是不一样的。”燕儿又冒出这样的想法,悄悄合上了门,回去找荀榆了。此时荀榆正专心把箭簇从祁忌身上一个个挑出来,动作很快,下手却很轻柔。这不是一份简单的差事,朱楼用的暗箭各个上面挂了倒钩,暴力牵扯出来只会导致创口受伤更加严重。荀榆蹙着眉,听到燕儿把门关上的声音时才稍稍松开。

        可燕儿还没进到里屋,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燕儿被这催命般的声音吓了一跳,登时愣在原地,背后冒出冷汗来。

        门外的人没有得到回应,便扯开嗓子喊起来,是凄厉的女声:“大夫!救救我儿吧!大夫!”

        不能开门!燕儿努力平复着心跳,哪有刚挂上灯笼就被看见,还过来求医这么巧的事情。门外十有八九是朱楼的杀手,可既然已经被杀手盯上,挂了灯笼却不营业,岂不是相当于直接告诉杀手药庐有异常吗。

        燕儿望了望里屋,荀榆还在等她回去,可门外的女人愈发不耐烦,已经开始撞门了,薄薄的木门发出行将破碎的□□。

        燕儿咬住下唇,反手将门抵住,她要尽力为荀榆争取救治的时间。于是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缓缓打开了门。

        与此同时,听见门再次被打开的荀榆紧张到了极点,燕儿那傻丫头不仅没回来,甚至打算独自跟朱楼的杀手周旋!荀榆不自觉地停下了操刀的手,仔细听着前堂的动静,紧接着传来了前台的桌椅被掀翻的声音!

        “燕儿!”荀榆攥着平刃刀,朝前堂大声唤着,“燕儿你回来!”但是前堂依旧只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看样子燕儿是被缠住了。打斗产生的噪音那样大,荀榆担心燕儿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一时间他居然开始后悔,后悔自己让燕儿一个人去挂灯;后悔自己没有认真教燕儿练过武功;后悔自己太过自负,觉得自己可以轻松保护好她。

        荀榆下山之后就一直独来独往,所以他从来都毫无顾忌,一副无坚不摧的样子,总觉得自己什么都做得好。在山上他和师兄还因此嘲笑过师父,因为师父被倾慕的女子拒绝之后,担心再相遇而从此不愿下山。

        现在完了,他也有碰不得的软肋了。

        他回头朝吴笙雨喊道:“推我去前堂!快!”吴笙雨明事理,燕儿一个人在外面,荀榆是不可能安稳给祁忌处理伤口的,便点了头,迅速推着荀榆到了前堂。

        刚掀开草帘,就看见一个黑衣女子用匕首将燕儿的喉咙抵住,燕儿死死用银簪抵住刀刃,和那人僵持。门口处立着一个男人,握着一根铁棍就往燕儿头上招呼过去!荀榆立刻飞出手里的平刃刀,直冲那人面门而去,男人收了棍,侧身躲开刀刃。黑衣女子似是被吓了一跳,愣了一下,被燕儿抓住机会,一个高抬腿狠狠踢中了下巴!

        朱楼的杀手素质过硬,黑衣女子竟稳住了后仰的势态,一手抓住燕儿纤细的脚踝将她压制住,另一手往燕儿的心口狠扎下去!燕儿刚想用手臂去硬挡住这一刀,却眼前一黑,先感到有温热的血像蛇一样顺着手腕流进袖子里。

        是荀榆的血,他挡在燕儿身前,拿左手生生握住了匕首。紧接着荀榆的右手飞快朝那黑衣女子肋下击打几下,瞬间传来肋骨根根破碎的声音,那黑衣女子口中喷出鲜血,松了手朝后退去。

        原来刚刚荀榆见匕首就要刺进燕儿身上,心下一惊,一股气闷在胸口,竟想喊也喊不出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倒过去,竟忍着双腿的剧痛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挡在燕儿身前!

        燕儿赶紧撑住就要滑落下去的荀榆,荀榆脸色苍白,表情痛苦异常。纵然这些年荀榆一直用金针之术治疗自己的双腿,但见效缓慢,如果不是刚刚心下慌张,是万不能忍着噬心的剧痛站起来的。

        刚刚吴笙雨也没闲着,她利落地抽身从众人间穿行过去,扳住男杀手的铁棍,一脚将沉重的木质诊台踢得歪斜过来,抵住了大门。

        现在燕儿、荀榆、吴笙雨三人,将二位背对背的杀手围在中间。

        吴笙雨脸上闪过愧疚的神色,对燕儿说:“燕儿姑娘,你扶荀大夫回去吧,这里有我。”她无疑是牵连到了燕儿和荀榆,这边的事,还是由她摆平吧。

        黑衣女子被荀榆重创,不敢再追,况且他们的任务只是拿下吴笙雨,便没有动作。反而是那个男杀手见识过荀榆的飞刀,担心待会被暗器所伤,横起铁棍就就要拦人。可铁棍还没挥出去,就感到指尖一凉……

        五个指尖,瞬间齐刷刷离开了他的手。

        男杀手不顾血流如注的右手,立刻收回铁棍对着吴笙雨,吴笙雨手上的短剑沾了血,却依旧闪耀着冰冷的光泽。女刺客盯着短剑喃喃道:“一点寒……”此剑名为一点寒,正是吴笙雨的佩剑,吴笙雨靠着这把短剑杀出了相当高的名望,在朱楼可谓无人不知一点寒的名号。

        如果在平时,吴笙雨一定会绽出一个冷淡的微笑,但是她今天没心情跟这不善的客人打交道。她深吸一口气,闪身上前,登时二位杀手眼前就绽开剑光密布而成的网。

        燕儿把荀榆推回了里屋,从兜里掏出布条和纱布熟练地给荀榆包扎手上的伤口,在药庐的这段日子,她认真学习了很多知识。

        她明明已经够努力了,可是怎么都不够,但凡她刚刚不那么莽撞,或者反应更快一点,是不是就不会拖大家后腿?燕儿越想越委屈,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顿,可止不住眼睛的酸楚,大颗的眼泪落在荀榆的衣摆上,仿佛洇出大片的深色墨点。

        这是她离开家乡之后第一次哭,因为哭了也没用,没有人会在乎。她抽着鼻子想要努力止住眼泪,太丢人了,搞得自己真的很没用一样。

        荀榆想的完全是另一回事,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燕儿,除了脚踝刚刚被攥得紧了有些红肿,其他地方都好好的。

        还行还行,吓自己一跳,要是燕儿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非得狠刮自己两耳光。明明是他明里暗里非要把燕儿留下的,搞到现在还得燕儿给他包扎伤口。他长呼一口气,眼神柔软下来,用没受伤的右手轻轻摩挲着燕儿的脸,把挂在眼下的泪珠抹掉了。

        明明是太过暧昧的动作,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有作声,直到里屋通往后院的小门那里传来尴尬的咳嗽声。

        二人同时回头,旖红和戏班的杂役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药庐,正倚在小门上。旖红弹着指甲,见燕儿和荀榆终于望过来,便笑着说:“我们来得……好像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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